落日第一百二十二秒
这一次,周景元终于将梁昳送进了小区。见梁昳松了安全带,周景元笑着对她说:“都到楼下了,不请我上去坐坐?”
“我马上要搬家了,这段时间在收拾、打包,到处都堆着箱子,乱得没处下脚。”梁昳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家里乱糟糟的,确实没法请他上去。
周景元看着他,似笑非笑。
梁昳知道他肯定误会了,以为自己编理由骗他,无奈笑着解释:“是真的。”
“知道了,”周景元被她逗笑,“我信你。”
梁昳如释重负,主动邀约:“等搬好新家,我请你喝茶,好不好?”
周景元挑眉看她,不可置信。
梁昳失笑:“不是前一秒才说信我的吗?”
“音乐会的票都没送我一张,我能喝到你的茶吗?”周景元委屈巴巴的。
没想到堂堂小周总会耿耿于怀一张赠票,梁昳笑他小气。
周景元满不在乎,承认:“我就是小气。”
“不,我说错了。”梁昳转念一想,“怎么能说买贵宾座的听众小气呢?”
被她一说,反倒显得周景元刚刚承认得理不直气不壮,说不定还会被人以为是孩子气地故意说反话。周景元向她解释:“只剩贵宾票了。”
“我知道。”这次的国庆音乐会,除去内部少许的赠票外,其余的票几乎都是自来水的听众一抢而空的,只余下为数不多的几张贵价票。不说别的,冲着周景元支持民乐演出的这份心,梁昳就很感谢他,情不自禁想跟他说两句心里话,“你能来,我其实很意外。或者说,你即使要来,我也认为你会跟意乔一起。”
“你送意乔的是5号的票,我买不到。”
又绕回这个问题,梁昳实在拿他没办法,笑:“好好好,下次我不仅请你喝茶,还送你演出票,行不行?”
“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梁昳没急着推门,问他,“你着急吗?”
“什么?”
“你有别的事要忙吗?如果不急的话,我想上楼拿个东西下来。”
“不急,”周景元摇头,“什么东西?”
“海城特产。”梁昳说着,推门下车,“你等等啊,我马上下来。”
周景元看着她一路小跑进单元楼,他熄了火,卸了安全带,转头朝后排座看。想了一会儿,他回头望一眼亮着灯的单元门,没再犹豫,径直下了车。
他拉开后排车门,只见玻璃瓶稳稳当当地插在泡沫块中,不偏不斜。得益于他今天一路开车很稳,盛泡沫块的纸箱也妥妥帖帖的,没有挪动位置。
他扶着门,弯腰探进车内,将玻璃瓶取出来。他检查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放了回去。
梁昳走出单元门,远远的,看见周景元正倚着车等她。等站到他面前,她伸手将包装精美的特产盒子递出去。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随手买了个特产礼盒,里面都是海城的特色小吃,各样都有一点儿。”
“谢谢。”周景元接过来,返身放进车后座,躬身退出来时,手里擎着一只玻璃瓶。
他一步一步走到梁昳跟前,看着手里的瓶子,埋头笑了笑:“犹豫了很久,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拿出来送给你。既怕唐突了你,又怕东西太寒酸,拿不出手。”
梁昳抿着唇,摇了摇头。
“可是,我看那些电影电视剧,不论是话剧演出、舞蹈表演还是乐器演奏,演出结束总是有人会跑上台给艺术家献花,不知道是不是行规……我的俗气了一点,来之前在院子里摘的,勉强凑齐一把。”说着,周景元把玻璃瓶递到梁昳面前,“祝贺你演出成功。”
梁昳接过来,辨出红的玫瑰、蓝的绣球、黄的小雏菊,包括一些应该是周景元随手揪的绿叶子,一道插在蓄着水的小花瓶里。她捧着瓶子,看花枝踩在浅浅的水里,花朵昂扬着头,展开娇滴滴的花瓣。
开阔的天际,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沉黑的夜。尾夏的晚风吹过来,浅浅的一点香气。
梁昳埋下头轻轻闻了闻,淡淡的不属于花朵本身的清香钻入鼻腔,像是被风携过来的。她记得,这是属于周景元的香气。
上一次,她把这缕温柔的香气看作是跋扈厂二代的伪装,而今天,周景元早已摆脱了纨绔子弟的标签,连带赋予他和香水的刻板印象都通通消失。梁昳抬起头,看他安静地看着自己,在幽暗的夜晚,他的眼睛如点星,明亮得毫无遮拦,像个沉静坦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