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两人捧着食盒往回走时,另一边,顶着上午的太阳,刚巡视过外朝中路两座大殿的宣宁侯正站在树荫之下。
迎着刺目的阳光,宣宁侯仰着头,视线不由得飘远,似乎想要越过北面层层高耸的宫墙。
皇宫规矩严苛,宣宁侯虽然在上六军任职,却也不好随意出入内廷,算算轮值的日子,他至少也要等到月底才能与萧偌相见。
……也不知大儿子如今怎么样了。
宣宁侯轻叹口气,心底正忧愁着,迎面忽然有熟人走来,国字脸,穿石青色长袍,佩绿鞘方头腰刀。
看清对方的容貌,宣宁侯顿时拧了眉头。
来人名叫史裴,是上六军天潢卫的总指挥使,平日主要负责皇城内廷的守卫。
万寿节将近,皇上已经拟定在庆和殿宴请群臣,人手不足,史裴临时被抽调了过来,使得两边一直摩擦不断。
原本的忧愁瞬间烟消云散,宣宁侯暗道了声晦气,正想要离开,却忽然被史裴叫住。
“这不是侯爷吗,急匆匆的是要到哪里去啊?”
史裴嗓门极高,这一招呼,惹得旁边几名路过的官员也跟着瞧了过来。
宣宁侯只得站定,回身摆了张笑脸,拱了拱手道:“最近实在忙晕了头,没瞧见史大人,却是我的不是了。”
史裴与宣宁侯过去同在天枢卫任千户,后来天枢卫总指挥使卸职,宣宁侯继任,史裴不服,干脆调去了天潢卫,虽然后来也升任总指挥使一职,但仇怨到底还是结了下来。
宣宁侯觉得史裴胡搅蛮缠,官职升迁又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史裴则觉得宣宁侯有岳家做靠山,横刀抢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
解释是解释不清了,宣宁侯只能尽量远着对方,免得在皇城下闹起来难看。
可惜,他的退让非但没有叫史裴领情,反而叫对方觉得他软弱可欺。
“忙晕头?我看侯爷是乐晕头了才对,”史裴皮笑肉不笑,“我已经听管事太监说了,你家大公子才刚入宫便得了皇上青眼,特地赐了玉阶殿居住。”
“说来那玉阶殿可是过去玉妃的住处,可见皇上对你家大公子的看重,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该称侯爷为国丈大人了。”
宣宁侯嘴角一抽,只恨不能将腰间佩刀砸在对方头上,不过到底还是将怒火强压了下来。
“史大人说笑了,偌儿天资愚钝,全赖太后关照,才能有幸进宫里来长长世面,哪里还敢有其他的奢望。”
史裴神色沉了沉,宣宁侯虽然有爵位在身,但家族早就已经败落了,多亏年轻时娶了岳家女进门,借着岳家主家的提携,才能有如今的风光。
太后照顾,可不是有太后照顾。
若是没有太后安排的话,只单凭萧偌的身份,撞破脑袋也没机会跑到宫里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史裴冷哼一声:“我还有公务要忙,便先告辞了。”
“侯爷放心,凭我与侯爷之间的交情,若是往后在宫里遇见大公子了,一定会记得好好关照他的。”
目送史裴走远,宣宁侯深深叹了口气。
史裴固然惹人厌烦,但从昨日开始到现在,便已经有六七位官员过来与他旁敲侧击了。
这些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语气艳羡。
儿子才进宫一天就已经是这般光景,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宣宁侯朝身后下属交代了两句,正待转身离开,忽然瞧见汉白玉阶下站着的身影,骤然一惊,连忙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