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天的休息,张继才总算将十多个小时的时差给倒换了过来,感觉到连绵的倦意,他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想当年在唐人街讨生活的时候,我可是有过两天两夜没合眼的经历的,那时候可不只是不能睡觉,你爷爷我还得干活的。唉,人老了,不服不行啊。”
“真是抱歉,晚上打扰您的休息。”张莫很是谦卑地朝着张继才微微低头,“沈氏酒庄的唐老板喜欢这个时候出海,说是可以领略维港最为绚丽的风光。”
张继才呵呵一笑,不以为意:“什么高楼大厦霓虹彩灯,都是人造的东西,实在是不值一提。”
张莫点头称是:“唐老板终究还是少年心性,还没有人生的积淀,看待事物难免肤浅了一点。”
远在码头的唐沭一时间鼻头发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路之上,祖孙二人再没有什么交流,直到轿车抵达位于中环的私家码头,张莫率先下车打开车门,将张继才请了出来,不远处的唐沭一见两人到来,先是下意识地摸了摸穿在衬衫里面的防弹衣,随后换上一副笑脸朝着两人迎了过去:“欢迎张老。”
与唐沭的第一个照面就让张继才微微颔首,这小子的年纪的确不大,给人的感觉却是相当沉稳老练,完全没有在自己这位前辈面前有半点怯场的意思。
“你的红酒很不错。”
“多谢老爷子的认可。”唐沭将通往游艇的路给让了出来,“这边请,希望您能喜欢夜游维多利亚港这样的安排。”
虽然这样的安排让人感觉有些奇怪,张老却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对,而是朝着唐沭略微伸手表示前面带路:“客随主便吧,我都可以。”
唐沭略微一怔,随即开始在前面领路,在三位保镖的陪伴之下,张继才很是坦然地跟着唐沭往前走,一行人来到私人码头边,那里正停着一艘白色的豪华游艇,普通人就算是奋斗一辈子也望尘莫及的那种。
来到游艇的尾端平台,唐沭邀请张继才上船,一见老板真打算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上去,保镖立即伸手拦住,张继才却朝着保镖瞪了一眼:“一个是我的孙子,一个是最紧密的合作伙伴,有什么可担心的。”
虽说张继才说的是英文,以唐沭的水平听明白这句呵斥完全没问题,看着对方毫无顾忌地举步上船,他的心里随即泛起了一阵狐疑,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正直的人,会是谋害莫家四爷的凶手吗?
趁着上船的间隙,唐沭与张莫做了一个相当隐秘的眼神交流,面对唐沭的疑虑,张莫的神情倒是显得很是坚毅。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这些只是这老家伙最为擅长的伪装罢了。
最后一个登船的张莫将绑缚在码头上的缆绳解开,动作很是迅捷地一跃而上,随即来到最顶部的驾驶位,很是熟练地打开引擎。
随着船底螺旋桨开始转动,游艇从停泊位慢慢滑了出去,沿着码头边的水道一路向前,很快就开出了游艇停泊区,众人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起来。
吹着迎面而来的咸涩海风,张继才手扶着金色拐杖坐在游艇一层甲板的露天沙发上,一副很是悠闲惬意的模样,看着两岸灯火璀璨的港岛夜景,老爷子很是感慨地轻叹了一句:“当初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的景象,想不到只是过了半个世纪,居然有了这样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看来英国佬在港岛还真是下了血本。”
张继才的感叹的确也是事实,但这样的话听在唐沭的耳朵里,却依然感觉刺耳:“港岛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里的确是英国人在治理,但我坚信九七年之后的港岛只会越来越好。”
对于唐沭的态度,张继才只是淡淡一笑,这小子是从小受着红色教育长大的,接受了这么多年的洗脑,有这样的政治觉悟是很正常的。
“我们这次见面是谈生意的,且先不论国事。托尼说你有意让我们张家成为沈氏酒庄全球唯一的经销商,并且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协议,其实你们年轻人的生意,我这个老头子原本是不打算参与的,这次借回乡祭祖的机会与小友你见一面,也算是我们张家对你的认可。只要你们提供的酒品质保持现有的水平,我们张家倒是愿意成为这个全球唯一经销商。”
“我们的葡萄酒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且在今后,我们还会推出中高低档不同档次的酒,来丰富我们的品牌,同时我也坚信,张家做出了一个绝对明智的选择,希望我们能够通过这次合作达成共赢。”
“小伙子,你很会说话,坦率地说,我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你有没有考虑过出去发展?我可以向你提供一切出国帮助。”
唐沭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了婉拒。
“怎么?是不愿意离开故土吗?还是说这里有着你无法割舍的人和事?”
“我的根的确在这里,选择不离开,这当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唐沭的神色突然变得很是郑重,“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坚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的国家一定会再次成为世界的中心,我希望能用自己的双手帮它重建盛世。”
“虽然你所说的景象可能我这辈子是看不到了,不过你的精神和品质让人钦佩。”张继才举起面前的红酒杯,“那就为你所说的盛景干一杯,希望它能够早日来到。”
两人在船头聊得很是愉快,谁也没有注意到缓缓游弋在海面上的游艇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远离了港口的喧嚣,向着深沉的大海深处缓缓驶去,直到黑暗吞没了岸边的最后一丝灯光,两人这才有所察觉地抬头看向顶层的驾驶位。
“托尼,你这是打算开着这艘游艇将我送回旧金山吗?”
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张莫从顶层走了下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周身此刻正散发着浓浓的杀气,三名白人保镖立即呈三角之势将老板牢牢护在中央,并且神色不善地盯着对面这两个年轻人。
刚刚还是谈笑风生的场景,一下子就成了风声鹤唳的对峙,张继才似乎还没有适应这样的变化,他的眉头微皱,看向张莫的目光中满是狐疑。
“托尼,你这是在做什么?”
对于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这三位保镖的专业性,张继才是不会有所怀疑的,有那么几次,如果不是他们提前预知到了危机,自己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他们认为这里有危险,那就肯定不会太过太平,而自己跟唐沭这个年轻人是平生第一次见面,自然谈不上什么仇恨,剩下的唯一可能性就是,问题似乎出在自己的孙子身上。
“没什么,我只是想替我死去的爷爷向你讨一个迟到了四十多年的公道。”
看着孙子从怀里掏出一件物品拍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借着船上微弱的灯光定睛一瞧,张继才发出一声叹息:“当初还以为你是个孩子容易糊弄,没想到你居然执着了十几年。”
只是扫了一眼,张继才就已经辨认出,孙子此刻拿出来的正是妻子当年藏在旧居阁楼上的那本笔记簿。
“谁让我的身世的确有问题呢。”张莫冷笑,“我是一个眼里进不了沙子的人,谁也不能把我当成傻子,整个家族都可以为了财富选择视而不见,但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