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茵叫起了他,似闲聊般笑问了句,上次的糖果可好吃。
冯保虽奇怪贵妃对他为何如此和善,却也不失时机夸道:“好吃的紧,那好滋味奴才们都毕生难忘,无不夸赞小公子当真手艺了得。”
文茵的唇角扬起抹清浅弧度,淡淡的,犹如清晨朝露停在了白兰上。不是冲击人眼的浓艳,而似夏日的一抹怡人清香,细柔熨帖人心上。
冯保不由就想到了圣上案首上摆放的纸鹤。
饶是他是个没根的奴才,可也能感觉得到圣上对贵妃娘娘的特别。想也是,就贵妃娘娘这般的姿容性情,哪个男人又能无动于衷?
“圣上自娘娘这里拿的纸鹤,可是合心意的紧,特意搁在了御案首,批阅折子累了时就不错的眼的瞧看着。奴才在旁瞧着,圣上抚弄纸鹤时,眉带轻松的好似连政务带来的疲惫都去了三分。”
放在往常他这番话断不会去说的,可这刻面对轻柔浅笑的贵妃娘娘时,也说不上来什么,他就将这番话脱口说了出来。
比之后宫其他主子,贵妃娘娘对圣上可谓太不上心。她能对身边宫人都能频频赏赐所绣之物,对他这般的奴才都能和颜悦色不吝赏赐,偏对圣上却吝啬一针一线。
如今贵妃姿容尚在,圣上尚能忍受一二,可若来日韶华尽之时呢?只怕难逃圣上冷落。那到时无子又无宠的贵妃,该要如何自处。
面前贵妃没接他的话,只依旧轻柔着声寒暄两句后,就吩咐宫人送他离开。
冯保说那一句已是顶天,自也不再多言。
只是回勤政殿的途中,莫名叹了口气。
但在踏进勤政殿的那一刹,他再也没了任何多余的情绪了,因为殿内的气压沉到某种可怕的程度。而他进来那会,刚好有个行事差错宫人被拖了出去,他屏息戒惧的往里没走两步,就听见外头传来让人心惊肉跳的板子击肉声。
冯保脚步无声的紧步上前,御座的人头也不抬的疾笔批着奏折。
“干什么去了?”
冷沉的声音入耳,冯保只觉头皮麻了下。
圣上前头刚吩咐了他去后宫送贡品,如何这会却又这般发问。
此时此刻于他而言,这一幕像极了对方要问责发作的征兆。
他咽了咽唾沫在御前立住,谨小慎微的说了自己去长信宫送贡品的事。若在往常,提及长信宫娘娘的事,圣上的心情总会好上几分,所以他也本打算着说些贵妃娘娘万分喜欢之类的讨喜话,可慢慢的他就觉得不对了。
圣上握着的朱笔停在奏折上方不动,整洁干净的奏折上很快落了好大一滴墨。殿里的气压愈来愈沉,隐有风暴来临前的阴翳。
冯保脑中当即警铃大作,及时咽下了那些未脱口的话。
莫不是,莫不是……他脸色急遽变幻,想到先前指挥使突来勤政殿,再想到此刻圣上异常,暗暗倒抽口气。
这一刻他后知后觉的悟了!
莫不是那指挥使所上禀之事竟与那贵妃娘娘有关?!
圣上没有发作他,只是沉声让他出去。
他遂胆战心惊的躬身退到殿外候着,而这一候,就从晌午候到日落,从月出候到夜半。
圣上一直未出勤政殿,而勤政殿里的烛火也一直未歇。
寅正时刻,外头开始泼絮一般下了寒雪,与此同时,锦衣卫指挥使冒雪从昭狱匆匆赶来勤政殿。
不及宫人给他身上的雪扫落干净,他就脚步急急的进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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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保看着又被关紧的殿门,不由打了个哆嗦。
殿内的宫灯很亮,亮的有些惨白,在死静无音的雪夜中跳动着,无名让人联想到了阴森鬼蜮。
指挥使依旧是无声呈上密报后,就垂眼看着宫砖不言。
御座之人拿握密条的手骨铮铮作响,捏紧了许久方将那密条寸寸打开。
话说昭狱那里,马贺犹如瘫烂肉般被人拖进了牢房。
他躺在散着气息的稻草上苟延残喘着,满脸灰败痛苦。
在此之前,他以为他马贺是个有骨气之人,是不怕死有文人之骨的,可待那些骇人听闻的刑具加他于身时,领略了那种生不如死的绝望与惊恐,方知原来他骨头也并非那般硬。
他没能撑过一日,就背叛了他昔日的友人。
他马贺,原来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