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皇后思忖一会儿,柔美的面容略略凝住。随即,她婉声道:“本宫初初移位中宫,便有人如此不听规劝,视本宫懿旨于无物,不可轻饶。秦氏,你上来,脱了这发簪领罪。”
“皇后娘娘!”谢盈闻言,立即出列求情,“贺夫人本是无心,今日乃是皇上登基的大喜之日,娘娘还是莫要为闲杂事务坏了心情。”
殷皇后的嗓音细细的,眉目也甚是婉和。她不疾不徐道:“本宫领六宫凤印,须得管教内外命妇。不合规矩,便是不合规矩,燕王妃不必求情。”
谢盈眉心微蹙,还欲再言,秦檀却已走上前去,安静地脱下那发簪,交递给殷皇后。
“你知罪了?”殷皇后的眼如凝一团山雾,眉便是两道弯月。
“娘娘,臣妇无罪之有,为何要‘知罪’?”秦檀直起身,露出笑容,眉目间俱是镇定从容。
“贺夫人,你视皇后娘娘的懿旨于无物,穿戴得如此招摇富贵,还敢说你无罪?”脸痣夫人捂着嘴,惊讶道,“你这是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呀!真是……真是好大的胆子!难怪你夫君总敢对上峰无礼!”
“谁准你说话了!”温姑姑立刻怒目道,“你也是个不懂规矩的!”
脸痣一抖,连忙噤声。
殷皇后却并不生气,而是好脾气地说道:“后宫不议前朝之事,梁夫人,不可多言。”说罢,殷皇后又转向秦檀,问,“贺夫人,你说你无罪之有,如何解释?”
“臣妇当然知道要力行节俭。这支发簪并非是纯金打造,其内里乃是木制,外表则饰以泥金,市价并不高昂。泥金本多用于折扇、家什,难得有用在首饰上;皇后娘娘方才离得远,想来是看不清臣妇戴的发簪到底如何。因此,臣妇特奉上此簪,供皇后娘娘细查。”
殷皇后闻言,转向温姑姑,温姑姑敲了敲那发簪,仔细观察,道:“还真是如此。……这位贺夫人,倒是个有巧心的人。”
秦檀笑道:“温姑姑过奖了,臣妇算不得‘巧心’,也不过是恰好在匠人处看到,便买了下来。”
殷皇后闻言,问道:“贺夫人竟不是定做首饰,而是直接在匠人处买的成饰吗?”
大楚妇人,但凡有些权势,皆要定制首饰衣衫,以显示财力优渥。若是直接购置成衣成饰,则显得穷酸土气,还有和旁人撞了款式的风险。因此,少有贵妇直接购买成饰的,皆是当季定制下季。
而秦檀,却恰恰相反。
秦檀点头:“回禀皇后娘娘,正是。”
殷皇后笑唇弯起,道:“贺夫人如此廉朴勤俭,值得嘉奖。本宫有一副《梳纺图》,温姑姑,你去拿给贺夫人吧。小画一幅,常见得很,算不得奢靡。”
众人眼见得惩罚便做了赏赐,纷纷露出诧异神色。脸痣夫人见事态陡转,有些不甘心,继续上言道:“娘娘怎么知道那不是纯金的呢?臣妇猜测,那内里一定是纯金的……”
“梁夫人的意思是,老身的眼睛花了,看不清东西了吗!”温姑姑不高兴了,皱着张老脸,疾言厉色,“皇后娘娘都叫散了,您还拿着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谎话叨扰,真不懂规矩!若非娘娘脾气温厚,梁夫人此行,理应被问罚!”
脸痣夫人微惊,灰溜溜地低下头,老实道:“是臣妇的过错。”
“算了,梁夫人也是好心。”殷皇后止住温姑姑,轻声道。
温姑姑瞪了一眼梁夫人,收了声。她看着自家皇后娘娘,心底有些急:主子实在是太软和了,对谁都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从来都没有脾气。长此以往,要如何坐稳后位呢?
殷皇后终于起了身,叫散诸人。
脸痣夫人哼了一声,酸溜溜地从秦檀面前经过,小声与浓眉夫人道:“我还道秦家富裕,她也手里阔绰,未料到却是个穷酸至此的,竟以木充金,真是小家子气!”
浓眉夫人宽慰她:“梁夫人,你何必与秦家的女儿过不去?秦家的门第,你也是知道的。从前不过是个微贱的,还不是因着那事儿,才一飞冲天?秦家的女儿,又能有什么家底……”
两人正叽叽咕咕说着话,忽见得谢盈几步跨到了秦檀面前。
“贺夫人,你这发簪甚是好看,我与你换一换吧。”谢盈微露笑意,从发间取下一支银鎏金的发钗,插入了秦檀的发间,“我挺喜欢这泥金的发簪的。”
“王妃娘娘瞧得上,实在荣幸。”秦檀不推让,与谢盈说说笑笑着出去了。
一阵风卷过,浓眉与脸痣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瞧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燕王妃都说了喜欢那破木头簪子了,她们二人就绝不能埋汰发簪穷酸了!若不然,便是在埋汰燕王妃,是在自寻死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