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绿袖面前,拿出一方绢帕擦去绿袖脸上的泪痕,又拿出几片金叶子递过去:“你放心,当年二姐是被我连累,如今我既然回来了,必不会再让她受苦,日后你尽管来这里拿药给她调理身子,钱的事,我自会想办法。”
像是被那金叶子烫了手,绿袖噗通一声跪下:“三小姐,夫人与你向来极好,奴婢方才糊涂了才会将这些事怪到你身上,夫人这些年坚持日行一善,就是希望三小姐无论身在何方都平安无事,还请三小姐万莫冲动行事!”
苏梨以前向来是说到做到,绿袖虽然知道她一个弱女子是不可能杀死一个大男人,潜意识里却很害怕苏梨真的会杀了张岭。
见绿袖真的吓坏了,苏梨缓了脸色将她扶起来:“二姐一心为我,我自然不敢辜负她的心意,方才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如今我回京不过几日,很多事还没处理好,待二姐醒了,你先不要告诉她我回来了,以免她担忧伤神,过些日子我再去府上看她。”
苏梨声音柔和平稳,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安抚了绿袖的情绪,她冷静了些,握紧那些金叶子道:“夫人若是知道三小姐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三小姐走了这些年我都没见夫人怎么笑过。”
“是啊,我也很想念二姐笑起来的模样。”苏梨附和,晃了下神,复又看着绿袖:“你可知道核儿当年为何突然回京?”
“三小姐难道不知?”
苏梨确实不知,当初她与核儿分别以后便如之前她对楚怀安说的,遇到了山匪,受了重伤,然后遇到陆戟,求他将自己带到了塞北。
塞北的瑟瑟寒风卷走了她的一身累累伤痕,因此她并不知晓有人放出谣言说她失节于土匪窝后,竟爱上了土匪,私自离家要嫁进土匪窝,更不知道核儿与二姐都因此颠覆了人生。
时隔五年,那谣言是谁传出来的已无可查证,已经发生的悲剧也不可能再挽回,苏梨心里攒着一把火,若不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此生恐再难安眠。
从医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边残阳如血,莫名的透着几分嗜血的味道,岳烟追着苏梨到了门口,不放心的叮嘱:“阿梨,我不知道你之前发生过这么多事,你要是难过就同我说两句话,莫要做傻事,好吗?”
她的声音温柔得紧,满满的都是关切,让苏梨想起五年前离家时,二姐也是这般站在后门处叮嘱她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
五年时光如水流逝,她还好好的,故人却已面目全非。
喉咙哽得难受,苏梨仰头看着岳烟,扯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阿烟,你不知道,我二姐笑起来可好看了!”
从医馆出来没走几步,苏梨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负手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那人披着青色大髦,安安静静的站着,不知已等了她多久,亦不知若她不出来,还会继续等多久。
心防被狠狠地冲撞了一番,苏梨缓步走近,在顾远风面前站定,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拜见先生!”
礼毕,她抬起头,眼神有些无助,极小声的问:“先生,五年前我做错了吗?”
“你觉得自己做错了何事?”
“也许,五年前,我该……”死!
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出口,苏梨整个人便被按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那怀抱里带着松烟墨的清香和些许浅淡的酒气,一如多年前那般温暖强大,将她那颗疲惫不堪的心包裹起来,继而脑袋被轻轻拍了一下,顾远风极温柔的叹息道:“阿梨,不是你的错……”
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却轻易击溃苏梨强撑的心房,她紧紧抓着顾远风的衣襟,脑袋埋在他怀里,不让别人看见她的脆弱,肩膀却明显的颤抖起来。
顾远风没有动,任由她靠着,悄无声息的一点点浸湿他的衣襟,片刻后,苏梨抬起头来,眼眶和鼻子都红得厉害,脸上却不见一丝泪痕。
她抿着唇,尚在克制汹涌的情绪,人已往后退了一步,顾远风苦笑:“怎么,这才刚哭完,阿梨又要与为师生分了?”
苏梨不答,沉默良久,哑着声音开口:“先生,我想杀一个人!”
“然后呢?”
“求先生不要告发我。”
“……阿梨,过来!我不告发你,我帮你!”
我不告发你,我帮你!
苏梨被这一句话震得瞪大眼睛,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清风一般的先生,刚刚竟然说要帮她杀人?
见她愣在那里不动,顾远风向苏梨走了一步,抬手揉了揉她之前磕在额头上的乌青:“为师原以为逍遥侯能护你周全,今日宴上却又见你一人孤立无援,既如此,只要能护你安然,我便手握刀俎又如何?”
“先生……”
苏梨哑然,震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下意识的,苏梨推开顾远风低头往路边推了推,却是一队官兵急匆匆的朝尚书府的方向奔去。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梨诧异,联想到今日楚凌昭亲临尚书府,心中颇觉不妙,顾远风温声安抚:“别急,我让车夫留在尚书府,若有什么事,他会来通报的。”
说完没一会儿,一辆熟悉的马车果然磕哒磕哒的疾驰而来,及至跟前,车夫跃下马车,见苏梨也在,当即低声道:“出大事了,逍遥侯醉酒轻薄了贵妃娘娘,被抓进大理寺了!”
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在苏梨身上,所有杂乱的思绪都在一瞬间消失,脑子里只反复回响着车夫的话。
逍遥侯醉酒轻薄了贵妃娘娘!
外臣与后宫嫔妃有染,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就算先帝诈尸从皇陵里跳出来,也护不住楚怀安那一颗脑袋!
不过转瞬,苏梨又恢复冷静,今日怕楚怀安醉酒闹事,她离开之前明明给楚怀安闻了迷香,足够他昏睡整整一日,他怎么会中途醒来,还轻薄了苏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