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贵寨近日有何大事?”
王伯当说道:“蒲山公有一故人,名房彦藻,本出清河房氏,故宋城尉,亦尝预楚公之谋,后变姓名亡命,前不久知了蒲山公现在鄙处,将来鄙寨。俺忝为地主,不可不及早预备迎接。”
翟让说道:“原来如此。那既是伯当兄寨里有事,俺就不多挽留了。我等义气男儿,山高水长,来日再会。”吩咐堂外的小头领,取来了马蹄金十枚,锦锻五十匹,送给王伯当,说道,“数次有劳伯当兄为鄙寨引荐豪杰,深情无以报答,这点菲仪,请兄收下。”
王伯当瞧也不瞧一眼,笑道:“翟公,你莫小觑俺。俺虽不敢与翟公和诸兄相比,亦好男儿也。所以屡为贵寨引荐豪杰者,全是因翟公威名远震,故才有诸多的豪杰求投贵寨,伯当於期间,无有半分功劳,至多费些苦劳。公之厚礼,弟焉敢受?若受了,没的被海内豪杰耻笑。”
他向翟让、单雄信等再行了一礼,说道,“翟公、雄信兄、茂公兄,诸位贤兄,小弟这就告辞了!”与那几个经他中介而得了翟让收留的汉子说道,“翟公待朋友的义气,不必俺再说,兄等亦知。兄等此后就安心在寨中居之,来日再见,弟还得请兄等抬举哩!”
翟让与单雄信、徐世绩等就送了王伯当出堂。
陪坐的众人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翟让的侄子,名叫翟摩侯。
翟让令翟摩侯代自己送王伯当出寨。
目送着王伯当、翟摩侯出了院子,上山远去,翟让等转回堂中。
经王伯当介绍新投进寨的这几个汉子识趣,知单雄信、徐世绩刚办事回来,必要与翟让禀报,因告个罪,亦都辞出了。
翟让等坐定。
单雄信雅重仪表,一来一回十来天,又是赶路,又是劫船,像李善道等没带换洗衣衫的,早是浑身上下灰扑扑的了,他带了数件衣袍换洗,却仍衣衫整洁,特别颔下的美髯,梳理得整整齐齐。他抚摸着胡髯,问道:“翟公,伯当此回引到咱寨中的这几人,各带了部曲多少?”
上首座中一人“呵”了声,在翟让前头开了口,说道:“他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前头几回,他领来的那些好汉,分各有多少部曲,雄信兄,你又不是不知。和前几回他领来的差不多,这几人也是各数十、百十的部曲。”语气中,颇不以为意。
说话这人的长相和翟让有点像,但比翟让年龄大,正是翟让的兄长、翟摩侯之父,名叫翟宽。
徐世绩笑了一笑,说道:“翟大兄、翟公,弟之愚见,这事儿不在带来的部曲多少,而关键是在於部曲虽不多,胜在伯当兄的人情,此是其一;借此并能多扬翟公之名,此是其二。”
翟宽点点头,说道:“这话也是。”
单雄信说道:“伯当适才提起了蒲山公。他这回来,翟公,是不是又建议公接蒲山公进寨,来咱山上?”
翟让应道:“不错。他这回来,又说到了蒲山公,盛赞蒲山公有大谋,重义气,又公卿子弟,族为关中高门,名满天下,言说咱若能接他进寨,必能越发扬我寨之名,引四方英杰来投。”
单雄信问道:“公怎么答复他的?”
翟让说道:“蒲山公是什么人!高门贵公子,前又为楚公谋主,干下了恁地惊天动地的大事,你我小寨,哪容得下他这尊大佛?俺据实以答,回他‘咱寨太小,不堪蒲山公歇马’。”
“蒲山公”,便是李密。其父李宽,为隋之上柱国,蒲山郡公。隋文帝开皇年间,李宽死后,李密袭了蒲山郡公的爵位。现虽因他参与了杨玄感之乱,被朝廷通缉,蒲山郡公的爵位自是早就无之,然江湖上仍多以蒲山公尊称於他。“楚公”,即杨玄感。
李密的家族,早在数百年前就已是显姓,历仕北朝的各个朝代。他的曾祖李弼在决定西魏命运的沙苑之战中,居功至伟,因此成为西魏的八柱国之一,——那时,隋文帝杨坚的父亲杨忠的名位且在李弼下,只是八柱国下的十二大将军之一。入北周后,李弼为北周的太师、魏国公。又其后,李密的祖父曾为北周太保、邢国公。翟让称他是“高门贵公子”,一点没错。
下首座上,传出冷笑声。
众人视之,冷笑的是个青脸皮的汉子。
这人叫王儒信,是翟让的亲信之一。
单雄信笑道:“儒信兄,俺正与翟公言话,你冷笑作甚?是俺哪里失礼得罪了么?”
王儒信说道:“与兄无关。弟冷笑,是因那王伯当之心,一如司马昭,不愧了他与司马昭老乡!净将我等当三岁的孩童糊弄!俺一时气愤,忍耐不住,所以冷笑出声。”
“儒信兄此话怎说?”
王儒信讥讽说道:“还用说么?贤兄难道没看出来?这个王伯当,看似讲义气,实是个眼皮浅,趋炎附势的!与我等义气汉子绝非同类!屡次三番的,引些小喽啰,或三二十数,多也不过百,托着为翟公招纳好汉的名头,实地里,他哪次来不提李密?不花言巧语地哄翟公纳李密进咱寨?施些小恩小惠,当翟公就会吃了他的迷魂汤么?忒也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