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客为主,走到矮几前落座,拿起搁在一旁的香勺,用尖细的尾端在香灰顶端开出的火窗上,极有技巧的轻轻挑拨了两下。
合香师转头便瞧见她的操作,不由眼神一亮,流露出惊艳神采。
台下众人看不懂,可他身为从业二十余载的资深业内人一眼便能看明白。
合香师中能做隔火熏香的人很多,可是能救将要塌陷的香灰小山的妙手却极少。
这个女孩竟真人不露相,巧手妙如天成。她的侍香段位恐怕与他不相上下,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顶多才十八九岁。
正当合香师专心打量江雪倾时,她已经将香炉中的香灰小山‘救活’,空气重新流入火窗,底下埋着的香碳充分燃烧加温,清冷而馥郁的香气袅袅释放。
江雪倾放下手中的香勺,抬起眼帘望向众人,她声色沉稳。
“沉香七两二钱,桟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二两,麝香八钱,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三钱。这是传世香方杨贵妃帷中衙香的惯用配比。可今日品香会静安香坊别出心裁,替换了其中一味香材,才让第五轮赌香的答案变得扑朔迷离。”
“替换香材?这不可能!我闻着就是杨贵妃帷中衙香,香气一模一样。”
“香材都被替换了,还能称作杨贵妃帷中衙香吗?”
“难怪前韦老板和许校长的答案都是错误的,香方竟然是改写过的。”
底下的赌香客们议论纷纷,有人好奇心切追问。
“你说香方被改写过,无凭无据,空口白话,你倒是拿出证据啊。”
“就是,年纪轻轻,张口就说改写香方。你以为传世香方这种东西,是阿猫阿狗随便哪个人更改就可以用的?”
江雪倾没去搭理台下乱哄哄的嘲讽和追问,她只顾自己继续说。
“当今众多香坊合香,常用于这张香方的沉香来源大多是越南富森,其香味清雅,香醇,爆发力强。前调和中调与同样香气极具穿透力的白奇楠十分相似,但白奇楠天性具有凉感,后调藏有蜜乳与花果香。它与龙脑香的凉感极为相似,而杨贵妃帷中衙香的龙脑香凉感,只存在于整张香方的中后段。”
她稍作停顿,手指指向矮几上的香炉。
“这盏香炉中正在焚香的香材,从头至尾都有凉感,因此香气虽与杨贵妃帷中衙香极为相似,却不是那张香方。”江雪倾语气笃定,盖棺定论,“静安香坊是以白奇楠,替换了原有香方中的沉香和龙脑香这两种香材。”
她的大胆言论震惊到台下一众赌香客,议论声止,所有人将疑惑目光投向在场唯一拥有答案的合香师。
“这就是我的答案。”
江雪倾款款起身,走回到陈奇胜身旁。
合香师一直静立在明制翘头案前,如一位高深莫测的旁观者。
今日第五轮的香方,是他在店主授意下动手脚调动的,为此下了很多心思,用了足足一个多月。原以为这次的彩头和赌金全都会收入静安香坊囊中,没料到半路竟然杀出这样厉害的品香高手。
他一时愣神,双目定定地注视着江雪倾。竟被她身上自然散发的从容气势镇住,一时间忘记面前人是一位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妹妹。
合香师眼中满是惊艳与赞叹,情不自禁举起双手,轻轻拍了下掌。
台下众人见此,全都面色惊愕,不可思议般望向江雪倾。
难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竟然真的猜对了第五轮的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