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快到四月,天气暖和起来,夜里没再烧炭火,夜露降下以后,地砖微凉,跪在上面没一会儿便硌得膝盖发疼。
苏梨端端正正的跪着,两手交叠放在膝上,仪态极佳。
这是她之前被赵氏和祖母罚的时候练出来的,最厉害的时候,她和二姐可以跪上一个时辰纹丝不动。
“臣女听旨!”
苏梨高声说,声音清冽明晰,从容淡定,毫不露怯。
女眷区的妇人全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窥她的真容,一些新提拔上来的官员也都好奇的看着她,不知道这个女子怎么也能获得封赏。
“苏氏阿梨,命里不凡,先远昭开先河自立门户,后出谋划策对抗外敌,乃远昭第一奇女子!”
宫人先念了一下苏梨的功绩,楚凌昭抬手打断那宫人的话,温和的笑看着苏梨:“阿梨可有所求?”
他问,声音轻柔,叫一众女眷羞红了脸,能被陛下这么温柔以待,该是多大的圣眷啊!
苏梨宠辱不惊,并未觉得这对自己来说是怎样的恩宠。
她刚要说话,陆啸忽的开口:“陛下,老臣有一不情之请!”
陆啸的表情严肃,起身还未走到中间跪下,陆戟却先他一步,沉声道:“启禀陛下,苏县主性情奇佳,深得父亲赏识,父亲一生只有臣一个儿子,总觉得遗憾,臣请求陛下让苏县主认臣的父亲为义父,也好了解父亲的一桩心愿!”
陆戟说得很急,明显是想堵住陆啸没说完的话,陆啸脸色发沉,还要再说些什么,陆戟一头磕在地上:“求陛下成全!”
他那一下磕得十分用力,决绝异常。
连不知内情的人都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陆啸抿唇,绷着脸看了陆戟良久,最终还是顺着他的心意叹息道:“确实如此,请陛下成全!”
苏梨表情未变,只是交握的手暗暗用了几分力。
她猜到陆啸刚刚约莫是想替陆戟和她牵个红绳,陆戟本可以想个委婉的方式推拒的,可他却顺势把这绳剪断,彻彻底底断绝了这种可能。
他刚刚对顾漓有多深情,就衬得这一刻对苏梨有多绝情。
其实苏梨没有想过要纠缠不放的,他这样做,反倒有种避犹不及的嫌弃之意。
众目睽睽之下,苏梨有种被人打了一巴掌的感觉。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微笑着俯身谢恩:“国公大人垂爱,是臣女之幸,臣女愿认国公大人为义父,认镇边将军为义兄,日后定孝顺兄长,关爱晚辈!”
苏梨说话向来妥帖,陆啸没好气的瞪了陆戟一眼,这事,这混小子实在做得欠考虑了!
楚凌熙也觉得陆戟这话未免欲盖迷彰,伤了苏梨的面子,有心想帮苏梨找补,便小声提了一句:“阿梨认了国公大人做义父,这也是极好的,如此一来,她的身份便与谨之……”
楚凌熙是想先铺垫一下楚怀安和苏梨的门当户对,正好让楚怀安说出婚书一事,好促成一段好姻缘,旁人便不会乱想苏梨是不是曾倒贴陆戟。
然而他话没说完,就听见楚怀安低声道:“淮阳王这话什么意思,本侯交朋友看的是品性,何时嫌弃过阿梨的出身?”
楚凌熙:“……”
刚刚也没见你丫喝酒,你他妈现在说的哪门子的胡话?忘记自己当初在漓州是怎么死皮赖脸求来的婚书了吗?
楚凌熙一脸无语的看着楚怀安,若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真想冲过去揍他丫一顿。
楚凌熙的撮合之意表现得比陆国公要明显得多,众人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但楚怀安开口把苏梨和他的关系定义在朋友层面,这个意味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女人向来喜欢八卦,一群女人在的话,那八卦产生的速度简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短短这么一瞬,女眷区的人便想明白了后面的因果,多半是苏梨曾先后对镇边将军和逍遥侯献殷勤,旁人要做媒,结果当事人根本不愿意,所以这会儿才啪啪打脸。
有人记起苏梨当初在京城不好的名声,顿时笃定她是因为自己名声不好,所以耍尽心机想要攀高枝,甚至还脚踏两只船,这下被打脸了吧??
众人原本艳羡的目光顿时变成幸灾乐祸的看好戏。
这些目光落在苏梨身上,像牛毛针一样扎得人生疼,这种感觉对苏梨来说毫不陌生,六年前苏梨承受过,如今自然也能面不改色的受着。
苏梨没看楚怀安,脸上挂着清浅的笑:“侯爷抬爱,既然他真心拿我当朋友,我自然也诚心相待,可为他两肋插刀。”
顾远风一直在旁边听着,见苏梨一个人跪在那里,身形瘦弱无助得紧,不由得皱眉开口:“苏县主性情极好,不止与侯爷、将军有交情,下官也诚心拿县主当朋友,若是有人插县主两刀,下官就算插不回去,也能替县主挡一刀的!”
顾远风直白的维护,他虽然比苏梨年长七岁,但风骨犹存,虽已是朝中重臣,一身朝服也掩不住广博的学识与儒雅,仍担得起第一才子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