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在昏暗的屋内,仿佛随着秋夜微凉的空气一起散去,久久没有回应,宁以卿感觉嘴角边的假笑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她眨了眨眼睛,很努力地抑制住自己开口问陆宴礼“你还不丢我出去吗?”的冲动。半晌,陆宴礼才回过头来,平静无波的眸子对向她的。“我不信。”宁以卿笑容收了收。陆宴礼言简意赅地作出解释,“你我此前从未见过面。”“侯爷战功赫赫,又是芝兰玉树的好品貌,京中女子无人不为侯爷倾心。”宁以卿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在闺中之时,就已经对侯爷心向往之。”陆宴礼不置可否,他将目光从宁以卿脸上移开,又问道:“我昏睡了几年?”宁以卿见他不再揪着不放,终于松了一口气,如实答道:“我知道得不真切,但至少已有六、七年了。”“六七年前,你不过十岁出头的孩童,离及笄之年都尚早。”陆宴礼面无表情,“一个小童,只怕吃不到糖都要跟父母亲哭鼻子,你那时,就能倾心于我?”宁以卿皮笑肉不笑。“我从小便与众不同,心智比旁人早熟许多。自小最喜欢的不是吃糖,而是听坊间说书的描绘侯爷的风姿佚貌、彪炳战绩,每每听得垂涎三尺、不知肉味,终日里都要抱着侯爷的画像才能安枕入睡。”“大房之人与你有仇?”陆宴礼并不理会她的胡诌,只单刀直入向她发问不停。“没有,”宁以卿的笑容僵住,手指攥紧,“今日之事不过是为了自己和二房讨个公道,林氏管家糊涂,行事不公,营私罔利,侯爷也看到眼里。难道侯爷还认为我今日之举,是为报私仇而已?”“那为何从前你便对大房诸多不满?”宁以卿闻言有些不解,随即呼吸一滞。她从前在他昏迷之时与他唠叨的话,他全听见了,不仅如此,他还全都记得!宁以卿快速将自己说过的话在脑子里大致回想了一遍,她至多就同他说过近几次如何反击林氏与陆淮之,也发泄过几句愤懑之言,而旁的因果,她确认自己一句都没提过。尤其是重生之事,她半句没说。警惕之心松懈下来,她笑着道:“侯爷一心扑在战场,自然不懂,妯娌间的事儿,不都是这样?”“嫂嫂为了日后在侯府之内能压我一头,于新婚之时当着众多贵客的面,多番以商女之名辱我低贱,叫我如何能忍气吞声呢?”“从前以为侯爷未醒,我满腹牢骚也算有个发泄之处,自然会多说些。但不过都是些妇人之间挑牙料舌的口齿是非罢了。”她满脸的理所当然,“至于祠堂之事,我是为了还侯府内务一个公正清明,名正言顺,我不觉得有什么错处。”“能言善辩,牙尖嘴利。”陆宴礼的脸半边被夜色笼罩,只留下一节光洁的下巴,宁以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他的话语之中听出淡淡讥讽。“我就是这样的人,”宁以卿笑得坦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折辱我,我讨回来,她逼急了我,我自然要咬回去。我不是大丈夫,肚量小得很。侯爷非要觉得大房与我有仇,如果这样算是有仇,那便是吧。”她自认说的算是实话,这些话里半真不真,只不过没把真相说全罢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从旁人的角度看来,应当算是掏心掏肺了,但宁以卿拿不准陆宴礼,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她没有把握,他的城府到底有多深。但三十六计,还有一招叫走为上计。宁以卿福至心灵,立即伸出手来掩面打了个呵欠。她偷偷去瞥陆宴礼,见他没有要接着问话的意思,便迅速站起身来。“夜太深了,人的睡眠能补肝经,通血气,侯爷大病初愈定要多多睡觉休养。我也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了,就先出去歇着了。”宁以卿还没走到屏风前,忽然身后又传来急速的咳嗽声,咳得竟是有声嘶力竭、气噎喉堵之感。宁以卿嘴角略微抽了抽,这位侯爷,为何总是咳得这么是时候?“宁娘子,方才你说你是医者,我是你的患者?”陆宴礼咳得声音都虚弱几分。“既然如此,今夜还劳烦宁娘子留在我身旁看顾一二吧。”宁以卿回过头去,整张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陆宴礼将身体放平,转过身去,面朝内侧,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得逞笑容。“衣不解带,不是医者之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