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瑜叹气,“你二哥死前自己的意思。他说,自己人间走这一遭,已是无憾,死后就不要弄虚了。”
“特别是得知了柳城兵动后,他也颇为自责,觉得自己不该贪图那些财物,惹了大祸事,也无颜面对寨子中的众多弟兄父老姐妹。”
“故而,他就不让人给他戴孝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他应当也是为了给寨子里省事,马上要开战,少不得伤亡,届时布料伤药都需得用上,哪里能白白浪费在丧葬上。”
周羡吸了吸鼻子,“二哥死前,倒是真的动了回脑子。明明他从前,最是好奢侈之风。”
若非如此,江魁为何钱财总是吃紧,时时刻刻都想着下山干一票大的。
为此,他没少跟在后头给他擦屁股。
不过,而今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周文瑜勉强笑了笑,两人已经走到了灵堂。
灵堂设在江魁的院落,偌大的大堂停着厚重漆黑的棺木,屋子里挂着各式各样的丧仪,摆着各种模样的纸马纸人。
正中的香案上摆着灵位,袅袅升起的香烛烟气朦胧了视线。
周羡上前跪倒行拜,又点了香火。
江魁的小妾披麻戴孝,正趴在棺木边哭得不能自己。
周羡上前来扶她,“小嫂子,还请多多保重身体,不要让二哥在九泉之下都不可安心。”
那小妾见到周羡,更是气恼:“三当家,你怎么才回来?你知道当家的一直在等你带大夫回来救他吗?”
“他本来不用死的,他一直在等你啊……为什么你不早点回来……”
周羡一愣,肩膀的衣服被小妾扯歪,他一时却是无法反驳。
周文瑜上前想帮忙,却不好动女眷,只能劝道:“小弟妹,三弟去柳城日夜兼程,也得数日。更何况是来回,还遇上暴雨……这哪里能三两日就能赶回的……”
“你们心里根本就没当家的……大当家,你也是,你当初明知道危险,为何不阻拦着当家的下山,为何不早点去救他,那样当家的就不会死了……”小妾尖声骂道。
“你们是不是巴不得当家的死……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你们是要逼死我们啊……”
其实这会子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小妾的胡搅蛮缠,令他们的心更加难受。
故而,他们倒是不曾辩驳。
最后还是帮着一道料理后事的其他女眷帮着拉开了小妾,才让他们勉强可以脱开身。
尖声怒骂已经抛却脑后,但周文瑜和周羡却都没有说话,各自沉默了许久。
周文瑜率先开口:“你别跟她计较。咱们没了兄弟,她是没了丈夫,只会比咱们更难受更痛苦。”
“而且,她前头才被查出来怀了孕,性情就更急躁些。”
“……我明白的。”周羡抿唇,“我自不会跟小嫂子计较的。”
周文瑜看他一眼,“你也别自责,这事不在你。要怪就怪我,明知道老二的性子,还纵容他,让他胆大包天,下了山寻衅。”
“这次的祸事,都在我。”
他将大包袱揽下。
周羡去过一次柳城,又潜伏在了军队里,此时自是有不同的想法了。
他摇头道:“大哥,这事儿与您无关。朝廷想剿匪,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真要论起来,还是我去柳城求医,才惹来官府注目。”
“而且,也是迁怒吧!”他撇嘴道,“狄戎灾难连连,南下劫掠,引发北地战事。而偏生北地从前战无不克的崔岸雪在黑山附近的安驰道失踪,朝中要论过错,自是不会说自己。”
“那就需要替罪羔羊。”
“而我们黑山,就是最好的替罪品。”说到这,周羡垂眸道,“我们只是朝廷里的牺牲品罢了。无论我们做没做,都不重要了。”
周文瑜见他垂头丧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阿羡,打起精神来,我们总要让朝廷知道,想要打狗,狗也不是只站着挨打的,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你二哥的丧事一直在等你回来,趁着这两日朝廷的兵还没到齐,咱们先把事情办了。正好你一回来,也鼓舞了弟兄们的士气,接下来的硬仗,可都还得靠你了。”
周羡心中既悲恸又愤恨,此时被周文瑜鼓励,他霎时就抬起头,眼眶红肿,咬牙道:“大哥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轻易攻破山寨的,我誓死不退半步。”
“我也不会让二哥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