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子里的河溪路边,田园边上大片的葡萄藤攀着架子,看着很是壮观。锦哥儿朝着踩在凳子上剪葡萄的杨芮娘跑去:“娘亲,我和小婶婶来了。”陆芮娘笑眯眯地下来接住她,又接过唐挽的篮子:“挽娘你快瞧瞧我种的葡萄,今年的果可真大。”唐挽抬头,这一片葡萄架很是茂盛,翠绿翠绿的葡萄鲜嫩馋人。“还真是,大嫂侍弄瓜果的手艺,这一带就没人比得过的。”陆芮娘掩唇笑了笑,和唐挽踩凳子拿剪子剪,锦哥儿在下面举着篮子。“二弟还没醒呐?”陆芮娘和唐挽闲聊,“府学的学业肯定比私塾里繁重,最近正是假期呢,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只不过不吃早饭还是不太好。”唐挽轻声道:“是啊,庖屋里给他留了鸡蛋饼,可他一回来差点累晕在门口,只好叫他去睡了。”与此同时,谢家。谢珩像是身处冰窖一般,可身上盖着棉被,就是热的,那些冷是从身体内部发出来,让他止不住地微颤,冷汗遍布额头。他想他应该是染上风寒了,这些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风寒是常事,吐血也成了家常便饭,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但无论如何,必须撑到他杀了萧鹤均的一天。萧鹤均,他掘地三尺都会找到他。谢珩渐渐清醒过来,仍然合着眼睛,嗓音很沙哑:“来人。”四周一片寂静,有风从半开的窗子穿庭而过。帘帐拂动,谢珩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头很痛很痛,像是有根钉子插在那,想把他的脑袋凿成两半。但他也习惯了,早就习惯了,可以视若无物面色如常。侍从不知道跑哪去了,他们从不会擅自离位,因为他们很怕他,怕到他只是看他们一眼,他们浑身就簌簌地颤抖。但他们现在就是擅自离位了。谢珩面无表情地起身下床,看见熟悉的布置,冰凉的眼睛浮上暖意。他前一阵追查到萧鹤均逃到了盛州府的安怀县里,就赶过来了,秘密住在安怀县的旧居里守着,以防萧鹤均因为恨极了他而破坏他的家。他把家里布置得和以前一模一样,如果有一天他的挽挽游荡累了,就回来住一住。游荡肯定是不好玩的,她有一天一定会回来。谢珩铺好了棉被,挂起帘帐,抬步走出去。刚一拉开门,他就看见院子里有个高大的身影挑着两筐木柴走进来。是他的大哥谢肃。谢珩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他,毫无波动,声音像是被沙砾磨过:“你来做什么,又是想劝我?”大哥靠自己的本事成了陷阵营的统领,手握军权,和他也是一条心的,只不过在他执意杀光皇室后,大哥就变了,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劝他:“冤冤相报何时了?”谢珩当时擦着染血的刀,冰冷又狠戾:“他们自找的。”后来大哥就和他离心了,他不理解他的做法,他也不需要他理解,更不需要他帮助。而院子里的谢肃抬起胳膊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蓝色的布衣的颜色立刻深了一大块。谢肃很是疑惑地看着自家弟弟,道:“我不能来吗?这是给你家挑的柴,你要这样,水就自己去挑。”谢珩看着他,已经意识到有事情不对了。他眼神一厉,骤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和指腹都是茧,唯独没有深可见骨的刀疤。他重新抬起眼,去看毒辣的日头,眼睛受不了这个刺激,发出痛楚。他像是没知觉一样不肯闭眼,黑眸里痛得溢满泪水。“挽挽,挽挽呢?”他慢慢将目光移向谢肃。对方被他赤红的眼睛吓一跳,紧皱着眉道:“弟妹和芮娘摘葡萄去了,你怎么了?”谢珩忽然夺门而出。他闭着眼都知道周围的构造,葡萄是种在河溪边上的,那葡萄架子很大。她很喜欢和大嫂去摘葡萄和纳凉,有时候被蚊虫叮咬了,白皙的腿上都是红红的包,她回来会和他哭诉:“它们隔着布料都能咬到我。”他一边给她涂药,一边盘算着晚上去葡萄架下烧莽草,杀了那些蚊虫。谢珩很多次陷入那些美好的梦里,醒来徒留无尽的痛楚。他脚步飞快,路过的乡亲和他打招呼,他通通没听见,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叫他快点去找她。葡萄架下,唐挽还和陆芮娘闲聊着,葡萄太多了,她们打算各家都送一点。锦哥儿在河边洗了葡萄,坐在小凳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着。可是他很快看见了谢珩,眨了眨眼,仰头看娘亲和小婶婶,奶声奶气地道:“小叔叔来了。”唐挽讶异地转头,看见谢珩,对他浅浅一笑,提着裙摆从凳子上下来。谢珩直勾勾地看着她,脚步渐渐停了,垂落的指尖颤抖着。见她要下来,他下意识上前扶住她。触碰到她真实的、柔软的手,谢珩猛地搂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带下来拥进怀里。陆芮娘也从凳子上下来,见状先带着锦哥儿走开了。锦哥儿回头看了看,和娘亲道:“小叔叔的眼睛好红好红,都是眼泪,生病了吗?”陆芮娘也不知道,带他先回家。唐挽在他怀里,他抱得太紧了,她有点呼吸不畅。听见锦哥儿刚才稚嫩的话语,她忍不住抬头,想看一看他的情况。他忽然低了低头,寻到她的唇,汲取她的香甜。他吻得很温柔,只是这里是外面,唐挽屏息推了推他,看清了他的模样。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全是血丝,隐隐的疯狂和柔情透出来,像是看失而复得的珍宝。她恍惚间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恰逢此时,099倒吸一口气:【他的时间线……是乱的!他重生了!】唐挽心尖涌上一股酸涩,眼眶泛红。她在看他,他也在认真地注视她,从精致美丽的眉眼到秀挺的鼻梁,再到嫣红娇嫩的唇瓣,那样生动的她。唐挽张了张嘴,被他轻轻抵住,他慢慢道:“挽挽,让我看看你。”生动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