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带血的咳嗽和一朵朵洁白纸面上所长出的墨色梅花,就是顾为经人生中对于艺术家这个行业的第一抹职业印象。
即使到了今天。
顾为经也觉得这位哭哭啼啼的郑思肖,要比滥交色批毕加索,收集狂魔安迪·沃荷这些绘画大师人生中被无数媒体所称道的“艺术家们的特殊怪癖”要更加有型,更加行为艺术。
完全艺术到爆好不好!
郑老头虽然一辈子都不曾获得过片刻的宁静,何止是不曾获得过宁静。
他的心境简直天天都像是有十八面铜锣一起狂敲那样凌乱破碎。
在那个爷爷诉说的故事里,画梅大师是如此的痛恨这个世界,也是如此的热爱这个世界。
可顾为经的心中就是觉得,这样的东夏传统画家要比端坐在莲花台上平静慈悲的灵修大师们更加鲜活、亲切和真实。
不是说顾为经有多大的勇气,想要成为郑思肖。
这种挣扎纠结的人生,未免有点过于行为艺术了。
除非受虐狂,没人想要过这种自我折磨的日子。
顾为经只是不想丢掉这么炽烈的愤怒和不甘心的能力。
他不想把它消磨掉。
顾为经甚至有些恐惧自己真的变成了那种对待万事万物都笑呵呵的,无忧无虑,向着世界宣传——宽恕、爱与和平。
虽然这是当今画展的得奖秘诀和政治正确的标准套路。
可是顾为经还是不喜欢。
获得那样的人生,走上那样的艺术道路……那位每天似是得道飞升一样心中轻飘飘充盈着爱于和平的老禅师,还是他顾为经自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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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喜无悲的是菩萨,是佛陀。
唯独不是活生生的人。
酒井胜子说,当一个人足够安静的时候,就可以照见本心,当他的心境像湖面一样澄澈平静,便能清晰映照出最适合自己的职业之道。
顾为经安静的吐息,他望着湖面上的倒影——
他看到了一团燃烧着的烈火。
“胜子……若是我觉得,自己胸中永远洋溢着无法消磨的愤怒和躁动,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宁静平和的画家,那么我该怎么办。也许我永远也不会日出东方,心神安定,平安喜乐的感觉。”
顾为经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呢喃。
酒井小姐告诉他,冥想是一个认识自己的过程。
随着欲望和困惑在心灵中交替浮现,回答完这些问题,便是完成了开悟和修心。
他感受到了胜子口中的欲望和困惑。
却又好像被第一个问题就难住了。
大概本质上的他不是公园里杨柳依依的园心湖泊,他的心湖中永远有各种激流和漩涡回荡。
酒井胜子感受到了顾为经匀称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顿。
女孩却笑了笑。
“我想,那就不要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