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斛带出的这千余秦卒虽然是陷阵士,但他们太过信任百里斛,现在看到百里斛被击败倒地,军心顿时大乱,被安西君的士卒一冲击,更是连阵型都站不好。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队伍里的,只是百里斛临时拼凑的,没办法在迎击时迅速成伍成什,眼看着就要被围困消灭了。
薛武安仍在低着头看着那个秦将,看着那个不断流血的伤口。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下来几道,为百里斛包扎。
他虽不是医师,但对外伤的包扎却颇有心得。当初与萧平相遇,安顿下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包扎萧平的伤口,处理得甚是不错。虽然没有包扎过这种大创面的伤口,但也不是没见过墨家弟子断手断脚,所以手上的动作也颇为娴熟。
“武安,还是不要做这种奇怪的事情了吧。”莫臼从地上爬起来,苦笑了一声道。
薛武安听到这句话却是一愣,猛地抬头,“啊?你还活着?”
“你以为呢?”莫臼不由得一阵气结,苦笑道,看着薛武安疑惑的眼神,只好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盔甲,“公子手下有个梁国人,叫陈烈,是天下一等的铠甲师傅。我身上穿的这层盔甲有两层,外面是皮甲,皮甲内部缀有铁片,对刺和砍都有很好的防护效果……想要我就送你两套……”
边说着,莫臼一边站起来,稳住步子,脸上那标志性的坏笑再度浮现了出来,“不过骨头应该还是断了几根……这个就没办法了……”
低头一看,薛武安却是仍在专心致志地给那名秦将在包扎,不禁再度气结,“你在听我说话吗……你为何要给他包扎?是要俘虏他吗?”
薛武安摇摇头,“不知道,顺手便做了。”
“那你最好再给捆上一条绳子。”莫臼看着专心致志的薛武安,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可真是个怪人。
现在,整场战斗都在接近尾声,联军的胜利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百里斛拼死杀出的一条通路很快就被负伤的康景指挥随军补上,而在包围圈内群龙无首的陷阵士们各自为战,很快就不敌数量远胜自己的敌军。宇文赫招募敢死队组织了两次冲击,全部都在萧弭临危不乱的指挥下败退回来。这时候,宇文赫才意识到萧弭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只可惜已经太晚。
周傲的中帐虽然没有陷入包围,但是前有包围圈,后有杨益的猛攻,已经是自身难保。蒲真不顾身上的重伤请命周傲允许他率领突骑冲击包围网,救出前阵四将,却被周傲驳回了。
“你莫要心急。”周傲的面色让人捉摸不定。
“我大秦子弟在敌阵中受戮,如何让人不急!”情急之下,蒲真说出了颇为无礼的话,但周傲只是轻轻摇头,并不在意。
“你可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是无用功了。”周傲回头看了蒲真一眼,脸上的笑容微微带点苦涩,“所以,与其无谓拼搏,不如等待良机。”
“等待良机?”蒲真却是一愣,现在四面受困,哪有什么良机?难道周傲在等周平邦前来救援?但是周平邦的三万士卒并非精锐,而且今天之内绝难赶到,周傲怎么能寄希望于他?
周傲似乎猜出蒲真在想什么,轻笑道:“不是平邦,是另有其人。”
蒲真忙行礼道:“请将军明示。”
周傲长叹一声,语气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满,“这次东征,乃相邦一手鼓动,他绝对不愿意得到一个惨败的结局。所以就算要败,也不能败得太难看。他知道我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我这个人,要么大胜,要么大败,也算得颇为奇怪了。”
蒲真知道周傲仍在对当年惨败于武成君萧岳之手耿耿于怀,只好道:“此次大败,非将军之过,实在是三秦外势太盛。”
“不错。”周傲点点头,“如果让他们继续这么‘盛’下去,我大秦危矣。屈冯虽然是外姓,但与秦国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才听取了宇文邺的建议,使出了他本不敢使出的杀招。”
蒲真奇道:“什么杀招?”
“我大秦唯一的战神。”周傲冷笑了一声,“赋闲在家十六年的武元君,孟阙。”
飞奔的马蹄,飘舞的旌旗……
蒲真惊道:“武元君?怎么可能?相邦虽然当年与他有旧,但是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出山,心灰意懒。按照他的性子,又不可能为了友人迁就,相邦到底是……”
阳光在深黑色的盔甲上折射出反光,照亮了马上的人……
“屈冯他用了一个武元君无法阻止的理由。”周傲冷笑一声,话语中的讽刺意味越来越重。
“是什么?”
迎风舞动的灰白胡须,胡须下的嘴巴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
“按照宇文邺的原话……”周傲笑了笑,“是……‘唯一杀掉安西君的机会’。”
“公子!”
莫臼看着身后远处飞扬的尘土,心中不由得大乱,“公子!不要再围剿残敌了,快走!”
终于包扎好百里斛伤口的薛武安听到这句话,微微抬头。
不远外的安西君也回过头,他看到了迎着太阳闪耀着的,那个巨大的“孟”字,他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孟阙啊……孟阙……”蒲真却还是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听周傲喃喃道,“那个家伙……可不是一个讲究公平的武将。在那个人的眼里,胜负就是一切。当年安西君击败他的耻辱,他无论如何……都希望能讨回来。”
“敌袭!敌袭!”
在战场中的诸将,有的已经注意到了那支突然杀出的骑军,看到了巨大旗杆上的那个“孟”字。一股无言的震惊,在霎时间便席卷了在场的诸将。
孟阙骑着马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安西君的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