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时候,北成要塞的守军仍然能够感受到一丝寒冷。距离他们不远处,便是波涛汹涌的河水,他们伴着河水的咆哮声入睡,也在同样的咆哮声中醒来。日复一日,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也习惯了除了这些声音再也没有其他访客的孤独感。
但是今天的北城要塞却来了一个访客。
北成君萧夔起得很早,一如往常,今年四十二岁的他身体还很健壮,但睡眠状况却一直不好,他对此也不甚在意,反把更多的时间投在了军务上。
北城要塞占据河岸,占地甚广,而且萧夔在多年的经营中还在河岸以东二十里布下了三道阶梯式的防守关卡,两万多北成守军较为分散地分布在三道关卡和河岸的要塞上,相互交错,便于应对紧急情况。
但同样的,这也给管理和后勤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萧夔每天处理的公务中,便有一大半和编制上的管理和粮草水源的补充有关。
今天天刚蒙蒙亮萧夔便起了,简单梳洗之后他便开始了今天的工作,昨晚有一个师的师帅禀报粮草不济,似乎是被其他部队克扣。虽然事情很小,但萧夔一直坚持自己处理这些事情,避免失误,影响军心。而且这几天河对岸的秦军似乎有些异动,更不能疏忽大意。
正准备仔细查看书简上的详细数字,忽然听到门口有一阵脚步声,他原本以为是参军司马陵,抬头一看,却是一名普通亲兵,“将军。”
虽然萧夔从没下令禁止旁人进入自己的屋舍,但工作被突然打断还是让他有点不满,他抬起头,“怎么了?”
“有个人跟要塞下的守军说,他是将军的旧识,想来见将军。”
萧夔愣了一下,随即道:“旧识?我的旧识都在晋阳,怎么可能突然跑到这儿来,他可说过他的名字?”
“那个人说,就算他说了名字,将军也不会明白。交给了守军一块玉璜,还说将军看了就懂了。”
玉璜者,玉器的一种,多为扁薄的半圆状,夏朝时是非常常见的礼器,夏朝完全崩溃之后,玉璜由于携带不便,也渐渐地变成了单纯的贵族玩物,不再是身份的象征。
萧夔本来就不好贵重之器,一生也没见过几块玉璜,他也不记得有哪个故人给他看过玉璜,正在奇怪,那名亲兵忽然递过来一物。
“便是这个了。”
萧夔满腹狐疑地接过玉璜,这是一块造型颇为古朴的玉璜,白色中带有一点橘黄色。萧夔把它拿在手里,定睛看去,竟然感觉如此的熟悉。
他轻轻地抚摸着玉璜的表面,这块玉璜的表面几乎没什么纹理和雕饰,这种触感让他感觉非常熟悉,但他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他轻轻地翻过玉璜,玉璜的背面刻着一个字。
猛地,他呆住了。
他呆在原地,看着那个字,看了很久。
最后,他对那个亲兵说:
“叫他进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握着那块玉璜的手已经在不自觉地颤抖。
天已经大亮了。
林安从帐篷里走出来,面对着早晨的清风,脑海中空空如也。
萧阳牵着一匹马,正吩咐他的副将尽快收好营帐,看着林安出神的表情,心里也不是很好受,他走上前,拍了拍林安的肩膀。
“公子。”他轻声说了一句,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他原本就不擅长说,他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安慰。
想了很久,他还是苦笑一声,轻拍一下林安的肩膀,走开了。
他从中阳要塞里带出了三百骑兵,虽然不多,但现在他们毕竟还在北成君的辖区内,待的时间一久,容易引起怀疑。昨天抓住公子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他又担心夜晚行军公子会不安分,便在附近扎了营。现在,他只想尽快将这些营帐收拾好,尽快赶回中阳要塞,然后亲自率领一支队伍护送公子返回晋阳。
只要这件事做成了,朝中的那些人应该不会亏待自己,这也是自己参与这件事的唯一原因。萧阳轻叹了一口气,他也觉得自己似乎太卑鄙了一点,但他却没有其他办法。
他这一生似乎都是如此。
一转眼,他就已经四十五岁了,不知道他还能活几年,王上近几年已经越来越乖戾了,本来嘛,年龄大了,糊涂是难免的。大兄已经六十六岁,想不糊涂都有点难,可他是一个王,他糊涂一刻,这个国恐怕会遭受数年的困苦,这个道理他相信大兄是懂得的。
但懂得并不会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