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以屾却能将数据信手拈来,“6-18岁青少年入学率是100%,大学录取率为87%,这意味着近三十年出生的帝国公民基本完成高中教育,绝大多数完成大学课程。”
“所以?”甘棠疑惑道:“这能说明什么?”
“教育不仅仅是传授知识,”欧以屾说道:“也是教化,教导人成为端方君子,也教人趋利避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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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仍旧疑惑,“这不是好事吗?”
“是也非也,君子本该是要求上位者的标准,因为权力需要被关进笼子里,但上位者却选择做衣冠禽兽,而用这套教化民众。”欧以屾话锋一转又说道:“至于趋利避害,越是懂得趋利避害的人,越是容易丧失豁出去的勇气,再赋予一些体面的社会属性,拥有极高道德感的胆小者就会成为懦夫。自下而上往往需要的是一小撮聪明人和绝大多数愿意相信期许的勇士。这种事可能发生在帝国的殖民星上,却不会发生在这片土地。”
甘棠不禁为这一层一层的设计而心惊,普通人便是被这样束缚在规则里循规蹈矩得维持着帝国的稳定统治。
甘棠不死心的问:“除了那种最激烈的方式,就不能有温和的改革吗?”
“再温和的改革也是源于痛。”欧以屾回忆着说道:“在我出生前的十年,帝国的工作时长是每天八小时,到我七岁的时候就变成每天十五个小时,资本不会在意过劳的人因此得病抑郁死去,走了还会有新人补上,没人会在意流水线上的一枚可替换的零部件。你知道这样的状态是怎么结束的吗?”
欧以屾见甘棠摇头,继续说道:“直到有一个叫劳拉的beta女性,在患病的生命末期,杀死了雇佣她的老板,把他吊在了他别墅的吊灯上,在媒体面前控诉了雇主的压迫行为。这成为了导火索上的火星子,之后出现了多起同质事件,这才有了新劳动法的推进,这就是着名的劳拉法。只有让既得利益者感觉到疼痛,他们才会被动做出改变,否则,永远也不会有直击灵魂的改过。”
甘棠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她也明白让麻木不仁者良心发现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想说的其实是——“我说的是你,你会去改变吗?”
甘棠的圆眼睛里落着亮亮的光,像月光映在潭水中的光辉,瞧得欧以屾心头一热,灵魂不由战栗。
他稳了稳猛跳一拍的心,咽了咽发紧的喉咙,半是叹息半是妥协道:“我不能。”
欧以屾不等甘棠问他,便自顾自继续道:“我不能,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我不是行政一把手也不是军部一把手,师出无名便没有规矩。”
他又说道:“我不能,帝国也不能在我手里被四分五裂。没有绝对稳赢的战争,军权一旦分裂,我能成王也能败寇,如果局面失控,我将无法再庇护我身边的人。”
欧以屾看向甘棠,眼睛里是化不开的苦涩,又沉又浓重,如最深的墨,世间所有的颜色落入都将失去熠彩。
他淡淡道:“我是个虚伪又胆小的人,我嘲世人没有勇气,又何尝不是在笑我自己瞻前顾后。我是这养蛊体系下的胜利者,但我明明也曾是被害者,最后却又成为了加害者,到底讽刺。”
到了这一刻,甘棠终于知道自己到底开启了怎么样的一场对话,那是欧以屾隐秘而复杂的内心。
她抱住了他,她想这个时候,或许无声比有声更有力量。
欧以屾沉默半晌,忽而说道:“这世上大多数的被害者最后都会成为加害者,或是向最初施暴者的报复,或是向其他弱者的痛苦转嫁。糖糖,不会因为背叛而动摇的本心,或许不聪明但是很勇敢。”
甘棠闻言一愣,很显然欧以屾说的是彭斯的事,她想欧以屾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他其实是隐晦的回答了她最初没问出口的话。
他和面具男很熟稔。
甘棠想这就够了,坦诚便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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