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意味深长地添了一句:“不妨,将仿唐宴的传闻,也奏告福王。”
……
“什么仿唐宴!胡说八道,子虚乌有。什么二十万两白银!想都别想,宁可喂狗都不给他们。”
福王府中,朱常洵火冒三丈。
他脸上,那对平时被肥肉挤成两道缝的眼睛,难得因为瞪得太大,又能看见眼珠子了。
黄秉石给坐在朱常洵下首的黄奇瑞,递了个眼色。
那日魏忠贤交过底后,黄秉石一琢磨,还是拉上与自己交好、又是福王亲家的黄奇瑞,来说此事。
此刻,黄奇瑞接住黄秉石的目光,温言缓语地劝慰朱常洵:“本官听闻,近年来,鞑子抢西边,已经抢到了宣大口外,抵御鞑虏的,确实不止辽东边军,军饷激增,朝廷也难得很。殿下,山西就在咱北边,殿下就当……”
“行了行了,什么本官本官的,”朱常洵的暴跳如雷转成了削刻讥讽,“你女儿成了孤的儿媳妇,你才被授个都指挥佥事的虚名官儿,你还真把自己当朝廷命官了?你这官,是像黄秉石那样,凭本事考进士考出来的么?你脸真大啊你。”
黄奇瑞的脸,登时胀得通红。
黄奇瑞本来也是读书人,只中了秀才而已。大明的规矩,皇家的媳妇,都从小门小户里找,黄奇瑞的女儿便被相中了。
但门户再怎么低,黄奇瑞仍有着文人的骄傲与尊严,别说朱常洵算是和自己平辈的姻亲,就是普通的亲王与文士之间,前者又怎可在后者心忧国难时,如此出言不逊。
不曾想,骂了黄奇瑞不够,朱常洵又继续把火力对准黄秉石。
“啊对,孤再说说你这个真进士。你挺能耐是不是?深谋远虑是不是?三年前,孤就不愿意掏那五万两,你非来一通大道理。行,孤把银子掏了,然后你看看今天,人化缘的又上门来了。而且狮子开口更大了,二十万两,当孤的银子是抢来的吗?”
黄秉石竭力克制自己,不要显露过于粗重的呼吸声。
但他心中分明滚过一句句反诘:你福王的银子怎么不是抢来的?两淮盐引,该是一个藩王的吗?河洛水道的商船过税,该是一个藩王的吗?这些本该是大明充作军饷的岁入,不是你和你那德不配位的母妃从户部抢来的吗?
“怎么,一贯满嘴仁义道德的黄长史,无话可说了对吗?”朱常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黄秉石,你去和那姓魏的阉官说,坐龙椅的又不是孤,做户部尚书的又不是孤,大明军饷的事,孤管不了。但孤的封地在河南府,孤是这里的王。他爱滚不滚,十日后,孤要给府里进新人了,还要给乐舞班子物色妇人,就专挑十三到十六岁的。”
言罢,朱常洵挪动了一下狗熊般的身躯,忽然露出煊威的笑容,对亲家黄奇瑞道:“黄都指挥,孤回头,正好宣德昌王来,让他也从民女里挑两个,带回郡王府去,多给郡王开枝散叶。你可给你闺女说好了,不许拈酸吃醋的。”
黄奇瑞走出福王府的一路上,都始终处于沉默中。
直到出了王府,走到大街上,与他并肩的黄秉石,才轻声道:“对不住,愚弟今日不该拉你来。”
黄奇瑞侧过头,盯着黄秉石:“你说,这次如果一毛不拔,朝廷会如何?”
黄秉石叹气:“总不至于除藩吧,毕竟不是宁王当年。”
黄奇瑞轻声冷笑:“宁王当年,是真的造反,都没有什么唐明皇、十二冕旒的传闻。”
二人不太敢多想真正的答案,干脆又都不说话了。
如今的时局,天子早就不是万历了,鲁藩都有清地还田之举了,代藩都有宗室子弟去做边军了,福王还以为,自己仍是那个爹宠娘爱、万事不怕的大明第一亲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