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抓刺客,抓刺客,穿黑袍的就是刺客!”
殿外的吵闹声,吵醒了昏昏沉沉的朱翊钧,他茫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张大床,三面屏式床围,檀木黑中泛紫,显得古朴深邃,散发着幽雅的光泽,烛光之下,能够辨析出雕刻着数条五爪金龙。
“嘶,好疼。”朱翊钧揉了下额头,似乎是撞到了,他揉搓的动作为之一停,呆滞的看着自己稚嫩的双手,有些不敢置信,这完全是一双小孩的手。
自己昨日喝了一顿大酒,难不成还有返老还童的功效?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打量着周围,头顶是雕栏画栋,脚下是遍地的金砖,雕五爪金龙屏风之后,是一张长长的书案,书案两侧是两盏鹤形宫灯,在明灭不定的灯火之下,烟气缭绕,倒春寒的冷气带着檀香味吹过了他的鼻尖。
“陛下,陛下,臣救驾来迟,陛下没伤着吧!”一个面净无须的男子,身着大红色宦官服,急匆匆的跑进了殿内。
这宦官听到了喧闹声,就用了最快的速度冲到了乾清宫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倒春寒的天气里,鼻子里喷着两条气龙。
这宦官在过门槛的时候,似乎是因为跑的太急,被门槛绊了一下,猛地摔倒,在地上滚了一圈,十分丝滑的跪在地上,跪在地上,一边往前爬,一边痛心疾首的说道:“陛下,臣罪该万死!臣来的太迟了,陛下!”
朱翊钧近乎于本能的开口说道:“大伴来了?”
他眉头一皱,用力的吸了口冷气。
额头又开始隐隐发痛,脑壳儿有些发胀,眩晕感一阵猛一阵,无数的画面充盈在他的眼前,飞快的闪动了起来。
“陛下没事吧!”跪在地上的宦官赶忙上前,想要扶住朱翊钧摇摇晃晃的身体。
朱翊钧却伸手荡开了宦官的手,扶着圈椅的扶手慢慢坐下,开口说道:“朕无碍,只是磕了一下。”
这宦官见状,浑身抖了一下,吊着公鸭嗓子,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太医,快传太医!陛下被刺客伤到了!快通禀太后!”
“我儿如何了?”一个贵妇,从门外走了进来,急切的问道,贵妇身后跟着两排宫女,静静的站着,手里提着宫灯,一动不动的站定,不敢抬头。
宦官赶立刻再次跪下,面色悲苦的说道:“回禀慈圣皇太后,已经宣了太医,臣跑过来的时候,没看到那贼人。”
“太后,这群乱臣贼子,太猖狂了!”
“我儿如何了?”贵妇根本不理会宦官的招呼,急走到了朱翊钧的面前,颤抖着伸出手,扶住了十岁孩子的手,缓缓打开了伤口。
还好,只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红色印记。
朱翊钧脑海中那庞大的信息流,终于停止了灌输,眼前的画面不再闪烁,他搞清楚了状况。
他穿越了。
穿越成为了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年仅十岁,他穿越到了万历元年正月十九。
先帝隆庆皇帝去年六月龙驭上宾,留下了三位辅国大臣,张居正、高拱、高仪,这个时候,高仪已经病逝,高拱被驱逐出了内阁,三位辅国大臣已去其二,只剩下了张居正一人。
而面前这位嘴唇瘠薄,鼻梁高挺而分节,印堂窄小,略显阴鸷的宦官,正是小皇帝的大伴,宫里的老祖宗、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而面带关切的贵妇,则是小皇帝的生母,有徽号的慈圣皇太后李氏。
此时的张居正、冯保加上李太后,已经形成了牢不可破的政治同盟,总揽天下政务。
年仅十岁的小皇帝如履薄冰,主少国疑,未能亲政,朝中大小事务,跟他这个皇帝并没什么关系。
他的处境极为艰难,李太后约束极为严苛,稍微晚睡晚起,就会招致斥责,稍微品行不端,李太后就让张居正直言极谏,写下罪己御札,让小皇帝跪在先帝灵位之前,诵读数遍才肯罢休。
罪己诏不是皇帝写的,也算是寻常。
而宫里的太监们,也都借着李太后的威严,过分的挟持管束小皇帝。
此时的朱翊钧扶着脑袋,看了看极为恭顺的冯保,眼睛微眯,这是个前倨后恭的狗奴才。
冯保不应该当宦官,应该去当影帝。
在李太后面前,这家伙毕恭毕敬,极尽谄媚,可在小皇帝的记忆里,处处都是对冯保这個大伴的厌恶和恐惧。
过分挟持管束说的就是这个冯大伴,整天用李太后吓唬小皇帝,动不动就诬告一番,把小皇帝塑造成一个品行顽劣的混小子,让李太后颇为担忧。
望子成龙是天下每个母亲的期望,李太后也不例外,尤其是隆庆皇帝撒手人寰,偌大的天下交到了一个十岁稚童的手中,而李太后是小皇帝教育的第一负责人,李太后要求严格一点,朱翊钧可以理解。
那这个冯大伴,狐假虎威,约束小皇帝也就罢了,给小皇帝下套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这冯大伴,差遣了一个宫婢半夜摸到了小皇帝的床上,次日小皇帝一醒,就察觉到了不妙,果然同住乾清宫的李太后,立刻知道了此事,将这宫婢仗责,小皇帝被拉到了先帝灵位前,太后跪在地上哭,小皇帝也跪在地上哭。
在短短的十年记忆里,这类的事至少发生了三次。
冯保为何要欺负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给十岁的孩子下套?
其实很简单,小皇帝都被他手拿把掐,李太后能被他糊弄蒙蔽,宫里的宫人谁还敢违逆他冯大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