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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重要会议（第1页）

梁枫经过郑亮身边时候，郑科长通话暂时停顿了几秒钟。在单位之内，要升官靠什么，无非是领导信任器重，单位人缘关系好，个人能力强，还有一分机缘凑巧，有钞票做润滑剂就锐不可当了，当然如果上面有人罩着，更是非同小可，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个梁枫和自己相比，一点都没有落下。郑亮觉得，这个排名靠后，这次几乎没有半点可能性升职的梁枫，却始终给自己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是一个潜在的，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郑科长咋啦，又在想着谁了。”电话那边的人不满地道。那人是市内三甲医院的药管处主任陈孔林，和郑亮是一向关系密切的朋友，所以说话很随便。

“噢噢，别着急，一个同事打招呼呢。我们局里正在开会，嗯，一个重要的会议。好，说定了。唐孟院长那里，你去请客好不，我就不了，和他也不太熟悉的，请老兄代劳，一定。是，医药代表莫连朔，从来不认识？没关系。今晚就是他做东，他是我表弟啊，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唐孟副院长是医院里分管药管处的领导，药管处下属有药剂科，医械科。

“嗯，也行，这次走远一点，别在市里好不好？”陈孔林主任有些惧内，郑亮是知道一些的。

“那行啊，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一个能够满足你愿望的去处。我知道一个氡温泉，广告上是这么说的，听说对皮肤很有好处的。——得，安全得很呢。也不远，离市里也就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那里的派出所所长和我一起喝过酒，算半个熟人吧，——就是嘛，要不我咋特意推荐这个地方呢。保证不错的，随你挑选呢，哈哈。嗯，嗯嗯。”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次电话。要不是电话重要紧急，郑亮是不会在开会的时候出来接的，虽然是他事先约定通话的陈主任。他四下里一看，过道里再没有其他人。他甩甩头，好让自己清醒一下，重新回到清醒的现实里，然后从主席台的近门溜回了自己在主席台上的位置。

正在照着稿子发言的李国平局长心里窝着半肚子的火。本次会议，轮到现在时间要讲的题目，原来拟定的是由政工科长郑亮代表市委市政府做重要发言，继续向大家阐明当前国际国内形势，要把目前的抗击非典当作一场政治斗争，争取最后的胜利，可以肯定地说，这个胜利目前已经在望了。要不然，郑亮怎么够资格坐上主席台。但是，本来该发言的郑亮居然溜出会场接电话去了，以至于不得不临时由第一把手披挂上阵主讲。虽然是郑亮起的稿，李局长自己照着念念就行，可是，按照李局长的发言习惯，凡是大会上的发言，他务必要将秘书给自己起草的发言稿认真过目，做到心中有数。他李国平这辈子从来没有打过无准备的仗。

最令李局长气愤的还是，郑亮仗着和市里分管领导朱邦龙副市长的关系，有时竟然敢不尊重他这个一把手、顶头上司，至少，在李局眼里看来，情况是这样。哼哼。

李局长想给郑亮一点颜色看看。他开始自由地演讲，随意发挥。

“有同样一条消息，东盟防SARS峰会上吴作栋会见温家宝总理的消息，两份报纸出现了两种说法。在新加坡中文报纸上的报道是吴作栋为取消访华向中国解释并道歉，在英文报纸上则只字不提道歉一事。这什么意思，嗯？表面上，让中国人看了感觉好一点，但实际上半点意义也没有，因为英文才是新加坡真正的官方语言，那才是官方真实意愿的表达。这不是阳奉阴违吗？哼，要警惕啊，同志们，不要放松了政治这根弦。

有多少不怀好意的国家，在恶毒攻击中国，以SARS作为幌子，妄图围剿我们，封锁我们，阻碍我们发展。然而，我们恰恰看到，正是我们国家能够有效地集中各方面的能量，集中各种社会资源，根据需要由中央统一配置，能够毫无反对地迅速调动一切力量，全国拧成一根绳，才使我们国家顶住了SARS的肆虐冲击。是这样吧，郑科长？”

李国平局长突然停止了发言，侧过头问刚刚坐定的郑亮，而郑亮和李局长之间，还有隔着局里的另外一位副局长郭铭。

“是是。”郑亮根本没有听清楚李局长问的什么，先一连串的点头称是再说，接着他看到自己旁边的郭铭副局长也在点头微笑，知道自己说对了。他迅速在脑子了过滤了一道信息后，相信自己绝对没有写进去关于新加坡的文字，那是李国平局长的临场发挥，借题发挥。

郑亮心中笑了，不用话筒，对着会场说镇静地用洪亮的声音大声说道，“刚才这一段，是李局长即兴发挥，临时加上的，把握得多么全面、深刻，真正是高屋建瓴，透过现象，阐明了国际形势的实质，证明了体制的优越性。精彩之言，精彩之言！”

郑亮带头一鼓掌，会议厅里立即掌声如潮。

这小子够机灵，哈哈。坐在李国平局长另一边的汪威海副局长微微一笑，肘部仿佛不经意地碰了碰李局长。三个副局长中，数汪副局长和李局长的关系最好。李局长清清喉咙，喝了口专门泡制的据说能够降脂的毛尖绿茶，看看自己的笔记本，继续开讲。

“回过头来再看看，4月6日新加坡总理吴作栋响应美国华盛顿邮报‘封杀中国’的号召，公然拒绝访问中国。《联合早报》论坛得意洋洋地说‘吴作栋的举动得到东南亚国家的赞扬和欢迎’。5月2日吴作栋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又公开质疑中国治理SARS的能力，居然用心叵测地宣称中国会花掉2到3年的时间来治理SARS，在此期间，外资应该撤离中国，而不应该‘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其心险恶啊，同志们，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说道这里，李国平局长突然话锋一转，语调铿锵。

“但是，我们强大的国家是吓不住压不倒的，只要我们团结一致，上下一心。嗯，——根据市里的指示，对于那些立场不坚定，工作延误失职，不求上进，工作不在状态的人，尤其是在社会上造成了不良影响的人，一定要严肃处理，决不手软。具体的人嘛，经局里研究后再上报。这，可是市纪委接到了举报，发现了情况，查清了事实，对我们提出了处理要求的。谁也隐瞒不了。该处分的，处分；该停职的，停职；该开除公职的，开除公职。嗯，政工科也要去好好总结一下，以后要开一个专题会，在局里大会上，大家一起学习学习。各位，要多看报纸，多了解时事，一定要加强思想学习，跟上形势要求。”

会议厅里顿时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郑亮低着头，双手在纸页上擦摸着。

好不容易熬过了局长义正词严的发言训诫，接下来说的内容已经不多，最后是布置好下一个阶段的工作，宣布散会。人们终于可以起身，松一松，摇一摇坐得酸疼的腰了。

郑亮收拾好发言稿，随便帮着整理一下会场主席台。他在最后走出会议厅，刚要关门，迎面走来一个年近五十，相貌俊伟，头顶微凸，但是保养得不错的中年男子，基层卫生科的副科长吴仲。

“忘了东西了？”郑亮问。

“是啊，会议笔记忘了。肯定还在会议厅里的。”

其实吴仲是溜出去了一会儿，他实在料不准李局长要议论多久，鼓掌之后一会儿，熬不住而开小差了，没想到就在这之后没过多长时间，会议结束。措手不及，吴仲只得硬着头皮回来拿会议个人笔记。

“时间搞倒了，该走的时候倒来了。”郑亮话外有音说。他本想开一个玩笑放松一下。

“时间倒了没关系，稿子没掉就行。郑科长幸好还没有像部长那样说北京没有非典，也没有说北京的著名景点游人如织。”吴仲立即回击相讥。

郑亮倏地变了脸色，左右一望，四下里人都离得比较远，想来没有谁听见这话，方开口道：“那段不是我写的。我不是已经说局长是临场即兴发挥吗，你也跟着鼓了掌，承认了。吴科长啥子都好，才华满腹，我一向佩服的，就是这张嘴缺少一道栅栏，太露骨了，想啥就说啥。”

吴仲受了一顿翻，也不接着反驳，心中冷冷一笑，径直走向座位。知道什么事情是骗不过吴仲鹰一样的锐眼的，但是郑亮心中有事，也不多解释了，道了一声得罪，匆匆地向外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