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于奴见过阿娘。”
穆辞跪在蒋姨娘面前,两手交叠平放于眼前,向着蒋姨娘行了重重的一礼,她面色虽然平静,可眼底起的波澜却透露出了她的紧张。
蒋姨娘静静坐在临窗大炕上,她目光则幽幽地盯着桌上灯烛的烛光,远远望去,好似有一把熊熊烈火在她眼中跳动燃烧着。
穆辞见蒋姨娘不语,又低下头,沉声道:“阿娘若是责怪茵于奴,茵于奴绝无半句怨言,只求阿娘不要不理茵于奴。”
最后一句话,她语音放缓,又偷偷打量着蒋姨娘的神情,像极了女儿在与自己母亲求饶撒娇一样。
半晌,穆辞恍惚听见蒋姨娘叹了一口浊气。
蒋姨娘将目光定在穆辞身上,虽是让她跪着,可膝盖底下却是早就被许妈妈眼疾手快的塞了一块垫子,不让穆辞她膝盖受寒,又跪的难受。
此刻她觉得她与阿陵公主的孩子,本就该是天之骄子,任性妄为与别人而言恐招致大祸,与茵于奴而言,这本就该是与生俱来的资本。
所以在她知道茵于奴将那些东西与黑市做交易时,她半是担心,半是高兴。
担心是为茵于奴会像她母亲阿陵公主一样,为情所伤,更是怕茵于奴在还没有自保能力之时,被那些居心不良之人发现身份,陷入危险中,无法自救。
当年阿陵公主之所以不愿让晋成帝发现她的踪迹,也有不愿再为人棋子,想跳出棋局的痴心妄想,最后她是跳出来了,却是用死开结束这一切,可阿陵公主的命运也延续到了她的女儿穆辞身上,这正是蒋姨娘害怕的。
她也高兴行事谨小慎微的茵于奴,也终于抛下那些繁杂的琐事,凭心去任性。
若没有当年的那些算计,晋朝与漠北之间也无隔阂,阿陵公主也不是被当做细作送进晋朝和亲,她与晋成帝之间的情谊也不必受其他因素影响,茵于奴会出生在皇城中。
她会有最权势的母亲,拥有全天下最好的一切,所有人只配仰望她。
便是她任性妄为,犯了错事,也不会受到重罚,这本就应该是事情原有的轨迹。
蒋姨娘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她将手落在了穆辞的头上,轻声道:“起来吧。”
“若是有错也该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及时阻止你们之间的往来,是我为了一己私心放任了事情的发展。可是……”
蒋姨娘话语一顿。
“茵于奴,你知晓自己的身世。而他即便被逐出谢氏一族的族谱,盛京城仍然会有眼睛在继续监视着他,与他在一起,你的身世是瞒不了多久的。阿娘不想你被置于危险中,这一切的一切你要自己想清楚。”
穆辞并未站起身子,反倒是将头枕在蒋姨娘的腿上:“茵于奴明白,可是茵于奴不想让自己后悔。穆府终究不是一辈子的藏身之地,茵于奴的身世也不可能瞒一辈子。他们欠阿娘的,欠我母亲的,欠阿罗的……茵于奴想要亲手将这些东西一一都讨回来。”
“阿娘为我母亲执念了大半辈子,茵于奴要亲手将你的心结解开。”
蒋姨娘闻言怔了怔,她冷如冰霜的脸忽然笑了一下,在穆辞没有看见的地方,摇了摇头,她的心结只有去见了阿陵才能解开。
穆辞在蒋姨娘的身上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她想起黑市里巫医与她说的话,她有些犹豫该如何向蒋姨娘开口。
说了蒋姨娘对阿陵公主的死更加放不下了,而且也不会让她与殷罗往来。
可不说,当年发生的事,又该从何解?
蒋姨娘一瞬察觉出穆辞还有话没有与她说出实话,她眼眸微微一变,又道:“你要知阿娘不喜你骗我,无论发生何事,阿娘都不会害了你的。”
穆辞咬咬牙,终是将巫医说的话,一半一半的告知了蒋姨娘。
自己身上寄生的蛊虫唤作“朝朝暮暮”,是从阿陵公主身上转接到自己身上的。
当初阿陵公主生下自己当日就离世也是与此蛊虫有关。
蒋姨娘眼眸一瞬瞪大,眼底满是寒霜,她一手忽然紧紧扣住茶桌边缘,手指用力,将指甲嵌入到木头里,颤抖的双唇仿佛能看出她极力克制的怒气。
“……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