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阁内,顿时又静默了下来。
高氏喝茶闭口不言,朱姨娘与穆怜此刻自顾不暇,一时也没反应过来穆辞话里的意思。
只剩下刚刚起身的云姨娘动作微微一僵,她抬头看着穆辞,在晕黄的烛光里看清楚那一抹上扬微笑,脸色不禁变了又变。
话归正题,穆梁此刻也是云姨娘要听如何说下去。
穆柔柔声建议道:“云姨娘若是真心悔改,愿意为了三娘常伴青灯古佛。那也不必去蒋姨娘那儿挤着,大可以在云清阁另辟个佛堂出来。”
云姨娘娇媚神色扭曲一瞬,她养尊处优惯了,又怎么会真的去过清苦的生活,不过都是些请君入瓮、以退为进的伎俩而已。
“姨娘愿意为三娘这样做,可三娘怎么能忍心看自己的生母替我受苦。父亲就算怪罪姨娘没有将三娘教成如大姐姐一样争气,可是姨娘对三娘从不曾有过什么谋求算计!父亲,你可以惩治三娘,三娘愿意替姨娘受罚。姨娘见我替她承下责罚,以后定然不会再行差步错了。”穆云经过方才的事,像是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这会说话的功夫也是蹭蹭地往上涨。
她跪着对穆梁道:“求父亲责罚三娘,也求父亲不要准姨娘闭门念佛的心思。”
穆梁眉头紧皱,转而求助高氏道:“太太觉得如何?”
高氏端着的冷脸,将茶盏顿在桌上:“老爷要我来处置?”
穆梁腆着老脸,拱手道:“太太是管家的能人,还请太太出来主持公道,帮帮为夫。”
高氏闻言,冷脸稍缓:“蒋姨娘是为五娘不得已闭门念佛,云姨娘虽说也想为三娘折罪,可这心思到底真不真,我也不知。”
她指了指房顶,盯着云姨娘沉声又道:“可老天爷有眼。若是心思不纯,老天爷降罪于你一人也就罢,若是还要连累别人那可是罪过。且再说,穆府两位姨娘都闭门念佛,这消息传了出去,恐又要遭小人闲话。要我说,云姨娘也就不必打着幌子说什么为三娘念佛。”
穆梁微微诧异高氏的决断,他将求助高氏的话刚说出来就有几分后悔,毕竟高氏与云姨娘之间的矛盾是不可消失的。
他也终于明白当初他母亲为何要舍下老脸去高家求娶这位高小姐。
“太太容下你是太太心肠好,可你与朱姨娘不但要罚还得重罚!莫要以为今日的事过去了,以后又是再犯!四娘犹为要记住!”穆梁喝道。
高氏微微颔首,斜睨着目光看向底下的人:“三娘与四娘日后再多匀出几个时辰跟着吴妈妈学习规矩,每日一遍的《闺训千字文》变为五遍。饱读诗词没能熏陶三娘一身好脾性,我也只能寄希望这《闺训千字文》一边能让你们在抄习中领悟做女儿家的道理,另一边也能教你们习字约束心性,尤其是洗净四娘这心底的戾气。”
惩罚并无有什偏颇,却是公正至极,将云姨娘她们一个字也反驳不出什么,高氏罚的虽然不重,可这一件件一桩桩加起来,可是要累死人的。
“至于云姨娘与朱姨娘月例缩减一半儿,禁足一月。这一月里,你们两人好好学着蒋姨娘如何诚心向佛,也盼着你们吃斋念佛能将内里清净几分。”
等穆辞出了荣禧阁,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迎面出来一阵冷风,她却是不禁起了一个寒颤。
善善心疼的抱着穆辞,穆辞还强撑着精神道:“回去再说。”
一路上,善善不敢耽搁,自从穆辞摔了醒来后,她就再也没这样抱过她家小姐,如今穆辞这般脸色惨白的模样,她不由担心害怕了起来。
她家小姐心思比从前重了许多,满心的事情又是一个人憋着,这次故意给云姨娘抛了诱饵,让云姨娘抓住四小姐陷害三小姐伤小姐的把柄,果真也不出小姐所料,云姨娘真的与朱姨娘狗咬狗了起来。
两人都得了穆梁的厌弃。
回到知微园,善善将穆辞塞到被子里,又急急忙忙让院子里的丫鬟去请大夫看些来看看。
一晚上,穆辞起了高热,烛火亮了一宿,佛堂内的烛光也是直到天明才灭掉。
穆辞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整个人好像沉入水里,呼吸难过之外,又是一身的沉重。
这个身子当真是不忠用,才不过动了这些心思,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耳边恍惚天外传来一阵歌谣的声音,还伴着银铃的声响,穆辞在睡梦中,好像看见了雪山之巅的苍穹与宫宇。
天上的海东青自由飞着,又俯冲下云霄……
“小姐……小姐?”
“小姐?”善善用着打湿的帕子擦着穆辞的脸上的冷汗,见着穆辞有清醒过来的迹象,赶忙轻缓了几声。
穆辞迷瞪一会儿,语气有些怅然道:“善善,我睡了多久了?”
善善道:“整整快两日了。大夫说小姐是忧思过度,又伴有惊惧,这是心病。小姐在害怕什么?”
穆辞眉心微蹙,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或许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未知的恐惧一直笼罩着她,她以为可以做到镇定自若,努力忽视这种感觉带给自己的影响,原来不是没有影响到她,就不会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