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中告诉白刃:柳玉莲和佟有财跑了,就是你回家的那夜跑的。佟有财这小子鬼点子真多,深夜他用掺酒的馍馍夹肉醉倒了大黄狗,架梯子爬进院子,撬开了窗口插的枣木棍,让柳玉莲从斗大的窗口爬了出来。可笑的是,柳大爷他们一家,觉着柳玉莲睡着了,直到傍晚送饭才知道人跑了。跑了那么长时间,人到哪里找。这事啊恼的柳大爷大病一场,至今还不能下床。
白刃听得直眉瞪眼,嘴张了几次也没敢说出送信的事。
后来,佟清礼的正妻,无儿无女的,虽然小婆生的儿子管她叫娘,可隔皮差皮,有什么用。本来就不愿守寡,更何况对方是贾汪煤矿窑花子里的能人,八级工咧,煤矿里最挣钱的人。
挣钱不挣钱,先混个肚子圆,何况自己年届三十,残花败柳的,再不找个出处,下半辈子就要撂进烊水坑里了。
她是笑着改嫁的。
此后白刃参加了工作,成了一名成了当时人人羡慕的煤矿工人。工作地点换了几次,都是离姥娘庄很远的地方,姥娘庄、皇姑墓、不老河渐渐离他远了。
一次休班回家,大表哥来新工区(矿工家属宿舍)办事,老规矩,中午势必到四姑娘家吃饭。娘家来人,又是娘家侄子,白刃的母亲特别高兴,菜肴办得很丰盛。酒饭间面红耳热,大表哥不由得的谈起庄上发生的一些稀奇事。
在说完庄里改为村,分田到户,能倒腾的人成了万元户后。大表哥深饮了一杯,鼓囊着腮帮子消化掉嘴里的大块肉以后,挤吧着眼,故作神秘的说:还有一件稀奇事,佟有财回来了,这两年他发大了。
原来,分田到户、包产到户的政策推广以后,跑出去十几年的佟有财领着老婆孩子回了庄。
今日非他日,佟有财自己,身穿那个时代还很少见的西服上衣,胡乱扎条鲜红的领带。柳玉莲则是衣裳光鲜,扭呀扭的穿双高跟鞋,领着两个快十岁的孩子,招招摇摇的进了庄。两口子先是借生产队闲置的小北屋栖身,连摆了十几桌大席,庄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被请到了。好家伙,那架势大有我胡汉三又回来的气势。
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钱,买了辆汽车跑运输。气吹的一样,几年间添了十几辆车,成立了运输公司。现在,连土改时被分掉的四合院全买下了,门楼子也重新进行了改造。庄里的老人都说,房子造的比他那死爹佟清礼得势的时候还板正。
白刃忍不住问,佟有财的娘怎么样了,跟着享福喽。
享什么屁福!住在大门洞里,说是她身上有味,饭也是有一口没一口的。这女人命苦呦,从年轻时守寡,偏偏养出个畜牲。佟有财倒好,他那个改嫁给下窑的大娘,他多次提着礼上门看了多次。那女人的男人据说当了矿长,生的几个孩子也都是些有权有势的小头头。
大表哥说完,把酒杯往桌子上狠狠一墩,墩裂的酒杯连手都扎出了血。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到了九零年,白刃年过九十的姥爷终于寿终正寝。他的葬礼办得很风光,丧席摆了上百桌,全庄老小赶大集似的都来了。
白刃再忙,姥爷的出殡他不能不参加。
单位送他的小车才到庄口,他就下了车。乡里乡亲的眼生半不熟的,怕万一有个招呼不到,叫人骂烧包。
走到生产队的原址,白刃不由住了脚,咦!好派头!白墙青瓦,飞檐兽脊,设有三座朱红漆的大门,其中中间的大门,能容纳汽车进入。大门两边,雄赳赳立着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这处房屋和周围住家相比格格不入,真有鹤立鸡群的感觉。
白刃隐隐觉得这是暴富的佟有财的家,心里很不舒服,想快走几步以免撞见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白刃要跨过大门时,一个胖胖的身影闪了出来:呦!这不是白刃兄弟吗?当官了,不认穷弟兄们啦!
西装革履的佟有财几步跨出大门,把砖头大的大哥大交给右手,紧走几步,用肥厚柔软的大手握着白刃瘦削的手,上下左右的摇晃,极尽亲热。
人是衣裳马是鞍,佟有财大变样了,大背头向后拢着,头发梳的倍亮,露出宽大的伟人额头,脸早已发福的圆如柿饼,泛着一层油光。
咱哥们一会再谈,你先去奔丧吧。过一会我也去。诺!这是我的名片。佟有财晃了晃大哥大:以后便于联系!
白刃瞟了眼名片。这是当时富豪时髦的镀金的名片,上面赫然写着市政协委员、皇姑煤业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佟有财几个字则采用阳刻,摸在手里就有凹凸感。
噢!发财,发财,恭喜发财!
白刃抱拳一拱:咦!嫂子在哪?
那个懒娘们,还在床上唻。不怕兄弟你笑话,她是太阳不晒糊腚不起床。他说着不经意的撇嘴斜眼,一脸的不屑。
姥爷的葬礼结束后已是下午四点多,单位来接白刃的小车早早在庄口等着。白刃刚说要回单位,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佟有财不愿意了:怎么看不起穷兄弟?连顿饭都不能吃?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小时候一块捏尿窝窝的情意,你也不能走?你嫂子忙活半天了,你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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