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看向上首的人,他正在如往常一样,亲和谦逊地吩咐内侍给她斟酒。
王朝之覆,绝非一日之事。
彼时,大邺沉疴已久,积重难返,舆图虽然仍旧完整,但是叛乱四起,压下此处,便有它处。一年里战乱不停,国库已是入不敷出,百姓也因税赋加重怨声载道。
先前俞白在先皇的支持下提出的几项制改已全被叫停,这些制改半途而废,让那些积弊显现的更加明显,更是加重了百姓的负担,局势对于西都来说,也是愈来愈差。
南方边境之地,多是崇山峻岭,穷苦之地,民众不化,然而为了这些地方,那几年国库支出军费不少。
朝上有人提出,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国库将被拖垮,不如壮士断臂,不再向它们出兵平叛。待朝局稳定,休养生息,国库充盈,朝廷再派兵将它们收回来。
这事÷听,荒谬至极。
然则,随着四面八方加急军报连二连三送进西都,曾经兵强马壮的西都可调遣兵马逐日减少、国库拖欠军费的情况也越来越多。
形势严峻,朝会之上,提起这个事情的人越来越多。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同意此事。
若是朝廷主动放弃那些地方,那曾经血洒疆土的将士所做牺牲意义何在,大邺怎还会是大邺。
她更清楚,那样的局势下,此事一旦开口,想要裂土分王之人只会更多,西都的困境只会愈发严重。
自古君王,都有开疆扩土的宏愿,不战失土,乃是丧权辱国,君王之耻。
这项建议,德宗也未同意。
只不过,随着进入西都的八百里加急军报越来越多,朝堂之上讨论此事的声音逐渐变多,德总也没有制止。
那日,进宫之前,她准备与对面的少年天子再谈论一次此事。可看着那清透的九薄冬酿,她没再提起。
出宫之时,德宗给她调派了两位曾在江槐城驻守过的武将协助她。
抵达江槐城后不久,她感染了风寒。断断续续一月未有好转,她并未有意外,也拒绝了军医给她换药方的提议。
那一年的江淮城,一入冬就开始下雪了,积雪之厚,就如现在,似乎看不到天晴之日。
临近天黑,雪终于小了点,水乔幽将外面的匣子都收了回来。
收完最后一趟,天光已无,时礼又提着食盒、抱着柴火过来了。
水乔幽还没说什么,时礼告知她,“水姑娘,太医在给公子看诊扎针,他暂时不方便过来。你若有需要,尽管与我说。”
“……多谢。不麻烦了,我这里并无其它需要。”
“姑娘客气了,这些都是举手之劳,不算麻烦。另外,公子让我提醒姑娘,此处仍属皇家别院的管辖范围,后山设置了不少防守屏障,时常会有护卫巡查。山路难走,下雪之日,姑娘上山之时,还是要小心为上。”
水乔幽明白了白日她看到的人就是楚默离,他也是在那时认出了她。
时礼没再转述其它的。
水乔幽开口,“嗯。”
时礼将话带到不再多留,先告辞离开了。
他回到别院,跟着楚默离过来的太医还在楚默离那里。
他在旁边等了半个时辰,太医离开,他便向楚默离禀告了水乔幽那儿的事。
楚默离听完,问道:“她可说何时离开?”
“水姑娘没有告知。”
楚默离没再问其它的,挥手让时礼下去了。
他拿了本书翻看着,一炷香过去,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
手中的书,仍旧是翻到最初的那一页。
夜深人静,水乔幽仍无睡意,她盯着俞白埋的那些物什,突然想起,俞父知道自已的珍藏丢失之后,俞白又被揍了一顿,隔日俞白又去酒窖偷拿了俞父一坛酒,埋在了这山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