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炤到边关一年,说的话不超过五句,看人的时候眼神森冷裹着冰渣,除了顾漓和陆啸他谁都不理。
顾漓当时不过五六岁,虽家破人亡,一路却被保护得很好,因为爹娘不在哭闹了一阵,很快就适应了边关的生活。
顾漓生得可爱,虽然有顾炤护着,军营里一群大老爷们儿一有时间还是会偷摸着逗她,她不认生,对谁都是乐呵呵的笑脸,很快成为军营里的宝贝,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
知道众人没有恶意,加上陆啸的教导,顾炤也稍微放开了一些,偶尔会放顾漓在军营里溜达,偷摸着收点小零食。
顾漓也不是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不管拿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拿去给顾炤分享。
全军营的人都能听见她软软糯糯叫顾炤哥哥的声音,喊得人心都要化了。
岳烟也喜欢顾漓,军营里没别人,除了顾炤,顾漓就和岳烟最亲,整日烟姐姐的喊着,有事没事就皱着小眉头跟岳烟诉苦。
烟姐姐,你说哥哥怎么那么凶啊,每天都板着一张脸,人家把所有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他也一直没有开心起来。
烟姐姐,你说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是我太吵了吗?
烟姐姐,我听陆伯伯说我们的爹娘是被人害死的,哥哥要跟陆伯伯学好武功去找坏人报仇,那些坏人很强,哥哥会死的,阿漓已经没有亲人了,阿梨不要他死。
烟姐姐……
那时岳烟也很小,不过九岁,不懂顾炤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血海深仇,但被顾漓念叨久了,便不自觉处处观察顾炤。
顾炤个子长得快,容貌承袭其父,俊朗过人,虽还未完全长成,脸上因为家仇染上了这个年纪没有的成熟稳重,十一岁的少年郎穿着最普通的将士衣服,已是翩翩如玉。
岳烟发现,他虽然看着性子冷,实则心是热的,只要顾漓在他面前,他的眼睛就是暖的,唇角也会微微上扬,带着些许笑意,眸子折射着光,像极了晨星。
他果然像顾漓说的,不分昼夜的刻苦练武,只为让自己迅速变强,好找仇人报仇。
岳烟不知道顾炤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仇人,只知道他经常因为高强度的训练而错过饭点。
许是不想顾漓天天在她耳边念叨又听见哥哥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岳烟每次会多领两个馒头偷偷放到顾炤的衣服上。
之所以要偷偷放,是因为岳烟不敢跟顾炤说话。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个馒头哪里够他吃,岳烟发现以后,又把自己的馒头省下一个给顾炤。
连续放了几次,一日,顾炤把她堵在了校场。
当时岳烟怀里正揣着三个热腾腾的馒头,又是害怕又是烫的,顾炤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吧嗒吧嗒掉下两行泪来。
“哭什么?”
顾炤硬邦邦的问,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是少年人特有的沙哑,不显难听,反倒有种奇异的沧桑感。
岳烟吓懵了,哭嗒嗒的从怀里拿出两个馒头塞进顾炤手里,弱弱的解释:“阿漓让我帮……帮你拿的。”
顾炤一身肌肤早晒成了古铜色,拿着馒头看了会儿,又看向她鼓囊囊的胸口:“不是还有一个么?”
“……”
岳烟忘了哭,讷讷的又拿了一个馒头给他。
顾炤接过来一口咬掉大半,细嚼慢咽的转身离开,走了十来步,回头眸子晶亮的看着她道:“以后不用多给,我只吃两个。”
边关军粮向来不富裕,他多吃一个,她就少了一个,这个道理,他懂。
岳烟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讷讷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眼眶是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像刚被人狠狠欺负了一番。
“听懂了吗?”
顾炤又问,岳烟忙不停的点头,下一刻愣住,因为顾炤咧嘴对她笑了一下。
那一下他笑得有两分痞气,皓齿白得晃人眼,一下子晃进了岳烟心里,种下一粒种子,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中不断发芽,茁壮成长。
“乖。”
岳烟听见他这样呢喃了一句,像平日哄顾漓那样,一时冰雪消融,温柔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