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爱华认同唐沭的说法,只有建立工厂,实现从采摘到生产到销售一条龙,才能让咖啡产业链的利益最大化,这里的农户才能走出一条发家致富的新路来。
将六名研究生学长全都留在了云省支援当地的咖啡树栽种培育,邱爱华准备让唐沭先行返回宁城,自己则打算顺路去一趟金城县,唐沭知道那里是边境线的大后方,在夏家吃年夜饭的时候他听夏妍的三婶宋月茹说过,小舅子夏俊海所在的部队就驻扎在那里进行修整。
“要不我也去一趟吧,就当是替夏妍慰劳弟弟了。”
见唐沭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邱爱华想要撵他走,却又没有充足的理由,毕竟这次考察相当的顺利,唐沭向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现在剩下六天,从普城市过去金城县,再回昆城坐火车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索性也就让他一起跟着来了。
伴随着一阵曲折山路的起伏,长途车安全抵达金城县,下了车之后两人便感觉到这里于其他地方的氛围完全不同,城内走动的普通民众不算多,到处都是军绿色的卡车,不时有一队全副武装的战士,带着满满的肃杀感从身边走过,让整个县城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沉重之中。
通过沿途的询问,两人总算是找到了夏俊海所在连队的驻扎位置,听说驻地外面来了探亲的战士家属,连长裘东升当即就准备让警卫把人拦回去。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眼看着咱们连队就要顶上去了,这时候来了家属,不是动摇军心嘛。”
见连长当即就要赶人走,负责传话的警卫依旧站着不动:“连长,外面的两个人说他们……他们是夏俊海的亲戚。”
“夏俊海的家人?”听到这个名字,裘东升有些头大了,“算了,你把他们带到连部来,我亲自接待。”
片刻之后,唐沭与邱爱华在警卫的带领之下来到了连部办公室,见人已经带到,裘东升朝着警卫挥了挥手,随即让两人坐下,自己则忙着帮他们倒水。
“请问两位是夏俊海的……”
“我是他的二婶,这次来云省这边公干,受了他的母亲委托过来看看。”邱爱华简单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笑着接过裘东升递过来的水杯,“其实您不必亲自接待,我们就是过来看一眼说几句话就走。”
裘东升并没有让人将夏俊海叫过来的意思,而是拉过一张椅子在两人的身边坐下,先是幽幽叹了口气,这才向两人讲述起之前发生的事,语气带着一抹沉重。
“半年之前,也就是去年九月份,夏俊海同志所在的班奉命将从前线战场上逃过边境线的一队难民护送到安全的位置,谁也没想到这些人当中有敌军的反抗分子,趁着中途休息的时候,一个自杀性炸弹在队伍里炸开,他们班七个人,就只剩下了两个。”
裘东升的话只说了一半,邱爱华的身子便是一阵颤抖:“俊海牺牲了?不可能啊,年前家里不是还收到他的来信说部队现在驻扎在金城县,要不我们也不可能找过来啊。”
“大姐,您先别着急,俊海没牺牲。只不过看到一刻钟之前还有说有笑的战友就这么没了,他跟另一位活下来的同志瞬间就红了眼,两梭子子弹全部打了出去,那些逃过来的越南平民一个也没跑掉。”
“虽说之后也证实,这队贫民里面至少还有八个反抗分子,但他们两个枪杀越南百姓的事始终是既定事实,当时就被卸了武器,押送回金城县等待上面的处分命令。”
唐沭冷笑:“对付这些人还需要心慈手软吗?我觉得我小舅子干得很漂亮。”
“你这位年轻人说的没错,男子汉大丈夫,当然有仇必报,但我们是军人,既然身穿这身军装,就必须服从命令。不能将枪口对准平民,这是纪律也是底线,夏俊海当时太冲动了。”
“夏俊海触犯了军纪,后果怎么样?难不成还要被枪毙,用来给那些平民偿命?”
见裘东升的脑袋低垂,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唐沭与邱爱华相视一眼,二人的脸上早已被惊恐占据:“难不成俊海他真的被就地正法了?”
“没有,不过……”见事情已经瞒不住了,裘东升只能跺了跺脚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中透出几分悲凉,“你们跟我来吧。”
已经意识到夏俊海的情况肯定不太妙,身子有些发虚的邱爱华几乎是被唐沭搀扶着才勉强跟上了裘东升的脚步,在驻地里转过几处拐角,不远处战地医院的旗帜在随风飘荡,让唐沭感到了一丝不妙。
等真正看到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夏俊海与另外一名战士的时候,邱爱华的双腿一软,如果不是唐沭扶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肯能就直接瘫倒在地了。
唐沭的眼中喷着愤怒的火焰:“你们对他们滥用私刑了?还有没有王法?”
“怎么可能呢。”裘东升反驳,“我们是人民子弟兵,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战友做这种事,不过他们始终是犯了纪律,前段时间有一批辎重运往前线,需要经过一片雷区,所以……”
“所以什么?”唐沭的耐心已经耗尽,他不想再跟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连长继续墨迹下去,“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弯弯绕绕的。”
裘东升支吾了半天,这才在唐沭的怒吼下一把揪住自己的头发,脸上的痛苦完全不是装出来的:“他们为了能够让后面的卡车部队顺利走出雷区,以身引雷,两个人都被炸成了重伤。”
“什么?”唐沭猛地向前窜一步,伸手拽住裘东升的衣领,赤红的双眼中快要喷出火来,“有这么排雷的吗?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知不知道他爷爷是谁?”
“我当然知道!他爷爷是宁城军区的夏泉章师长,他父亲就是我们的旅部政委。”裘东升的眼眶里已经有晶莹的泪花在打转,“可我们有什么办法,命令就是夏政委亲自下的,他们两个是戴罪之身,为了避免部队的更大伤亡和损失,夏俊海和另外一位战友也愿意牺牲自己,这就是你口中所不齿的军人,夏俊海同志无愧于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
唐沭愣住了。
他没有经历过战争,完全想象不到战争的残酷,原来那些所谓的真实资料都是经过剪辑和美化之后才会呈现在民众眼前的,为的是只让大家明白,现在的美好生活来之不易,真正的血腥,则完全由我们的战士承担。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将士们居然用身体滚过路面,以此来引爆埋在地下的地雷,如此英勇赴死,只是为了后面的部队能够顺利通过。
唐沭无法想象,当战士们接到这样的命令时会用怎样一种心态来直面自己的死亡,是不甘、害怕,还是另一种我自横刀向天笑的慷慨豪迈。
他们有没有想过,家里还有年迈的双亲,独守空房的爱人,年幼的孩子?
“行了,你们别吵了,唐沭,看看俊海的伤严不严重。”
“对。”被邱爱华这么一教训,唐沭恢复了理智,就在他准备去掀开夏俊海的被色棉被时,手腕被裘东升一把抓住:“不用看了,夏俊海的伤势很重,可金城县的医疗条件太差了,根本不可能安排手术,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帮他减轻痛苦。”
“意思就是让他们两个在这里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