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非还以为,那儒生接应你,竟还会亲力亲为,去安排船只,去准备好酒食,甚至给你亲自撑船?并且亲自给你护卫?”
老人微微张眸,叹道:“棋差一着,棋差一着……”
张安世轻蔑地看着他道:“什么棋差一着!不过是愚蠢和傲慢而已,何必要假装自己百密一疏呢?”
“你们将这些奴仆,视为从生下来就供你们驱使之人,认为他们不过是牛马,天然会对你们忠诚,不过是你们挂在身上的手足,以为他们不会思考,只要你们下达指令,自然有人会去完成,这才是你们今日取死的根本缘故。”
老人道:“为奴不忠,有何话可说?”
张安世忍不住笑了,是为着觉得这人的不要脸而觉得好笑,道:“你给了他们几个钱?平日里让他们吃的是什么食物?日常给了他们什么待遇?我但见你们平日里饱食,美味佳肴,妻妾如云,住着华宅,穿着美服,却给人吃的乃是残羹冷炙,穿的乃是粗麻布衣,竟还痴心妄想,他们给你们卖命吗?”
“他若是不肯给你这般的人卖命,你却好张口什么为奴不忠,这般说来,你这老狗又是什么东西?朝廷给你这般的人礼遇,开恩科让你们做官,高官厚禄,你们却只如疯狗一般地反噬,这样的德行,真是狗都不如!”
“便是一条狗,吃饱喝足,尚且还能摇尾乞怜。而你这老狗与徐奇等人一样,俱都是养不熟的狗罢了。为奴不忠四字,轮不到你来训斥奴仆,真正忘恩负义者,恰恰是你们自己。”
老人闭上眼睛,露出悲色。
当然,他的悲痛,显然不是张安世这番戳心窝子的话说中了他,对于老人这般的人而言,他们是自视自己高人一等的,与别人不一样,自然不会拿自己和低贱的奴仆去类比。
他们自有一套自己的道德标准以及价值体系,怎么会就只为着张安世这番辱骂,便生出惭愧之心?
他所悲痛的,显然是没想到自己竟因疏忽,而沦落这样的下场,被张安世这样自己瞧不上的酷吏所辱。
须臾,老人张眼,心平气和地道:“可是……老夫想问,你是如何寻到这些奴仆的?”
张安世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道:“他们自己找上门来。”
老人依旧费解。
张安世接着道:“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一般情况之下,这些奴仆,被他们的家主指使,就算有心想要状告,也断然不会轻易成功的。他们毕竟没有见识,而且被家主所裹挟,很难下定决心。所以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就得必须将官府的指令,在一夜之间,进行最广泛的传播。”
老人微微有些震惊,忍不住道:“一夜之间……是如何做到的?”
张安世吐出三个字:“送鸡蛋。”
老人:“……”
朱棣:“……”
张安世道:“这送鸡蛋,表面上是小恩小惠,可实际上……对于百姓们而言,却有极大的吸引力。背熟官府的告示,就可领鸡蛋!可能在你眼里,这不过是个笑话。可对于寻常的百姓们而言,却是最紧要的事。因而一传十,十传百,只需一夜之间,便可做到人尽皆知了。”
这种送鸡蛋的手段,在后世可能只限于小范围的传播。
可在这个时代,却几乎是降维打击,毕竟这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它所带来的热潮,是高居上位者们无法想象的。
那种对于领鸡蛋的热情,会疯狂的传播和蔓延,迅速地传播至整个南昌府任何一个角落。
张安世继续道:“只需这个,就足以让人口耳相传了,而告示中的内容,也很简单,朗朗上口,只说明……通缉赃官同党一人,此人乃儒生,年岁在四旬以上,行色匆匆,不敢行走大道等等关键信息即可。如此一来,就可确保,那些给你张罗出逃的奴仆们能够察觉出异样,并且报官。”
老人:“……”
老人显然没有想到,竟只是这样简单。
就在老人依旧难以接受之时,只见张安世又道:“你可知道这天下百姓最恨的是什么?”
“……”
“赃官,而你却是赃官同党!这些奴仆,历来为你们所欺,他们屈身为奴之前,必有惨痛的经历,无人为他们伸冤做主,所以听闻此事,又察觉你们行事隐秘,必然其中会有人愿意来报官。”
老人冷笑道:“呵……老夫历来清白,所结识之人,哪怕如徐奇之辈,也多是清廉自守,两袖清风,尔等不过是蛊惑愚民……”
张安世笑了,却是看向那在旁一直束手待命的奴仆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结结巴巴地道:“小人王福,不,周福。”
张安世道:“到底是王福还是周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