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时,谢拂池才苦恼起来。
沙城里唯有一眼井,沐浴更衣这种事是很难的,她思索片刻,但还是忍受不住比试后浑身的黏腻。忽想起来沙城的路上有一小片湖,那里远离人群,想来在这幻境中也不会有人发现。
沙中湖旁生长着一排柳树,野刺棠填满了每个缝隙,幽微的香气漂浮。
沙丘环抱,绿荫为蔽,月光静照千里,恍若为清澈如镜的湖水添上一件纱衣。
谢拂池环顾岸边,的确无人,当即解下外裳,步入湖水中。清凉湖水浸润身体的瞬间,她不由舒出一口气,抬起手开始解自己的里衣。
身后忽地一声水动,她立刻拢上衣襟,警惕地抬手将岸上的剑收入手中,“谁?”
岸边树影下,谢拂池只瞧见月光如雪洒在少年光洁的背脊上,优美的肌肉线条从背部一直蜿蜒下去……
谢拂池连忙转过身——
他在这里沐浴为什么不提前吭一声!还好她还顾忌着这附近都有人没有脱光。
听得簌簌的穿衣声渐渐小下来,谢拂池拍拍自己绯红的脸,问道:“你好了没有?”
岸上的人没有做声,谢拂池又等了一会,才有些不耐烦地回头,“你……”
兜头一件衣裳罩在她头上,少年言简意赅:“穿好。”
谢拂池指指怀里的裙子:“这都湿了怎么穿?”
时嬴:“关我什么事?”
谢拂池脱口而出:“那我不穿关你什么事?”
时嬴:“……”
时嬴:“随你。”
谢拂池简直难以置信:“你以前说话都这样吗?”
“什么以前?”
谢拂池知道跟他现在说不通,不过也发觉冷冰冰的,说话时却依然背对着她,没有回头看一眼。
她不由笑一声,放开裙子,兀自浸在水中也不搭理他。
但闻身后水声潺潺,时嬴飞快穿好外裳,施了个净水咒开始往沙城里走去。
谢拂池道:“等等。”
他顿住,想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谢拂池慢吞吞从湖水里爬出来,垂着眼帘穿好中衣和裙子,说:“可以转过来了。”
时嬴迟疑一下,这才转身,谢拂池正在整理衣饰,长发湿漉漉地正在滴水,手中捏了根金色琉璃簪子。
他竟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
谢拂池便将簪子递给他,“喏,你要看就看吧。”
时嬴也不客气,接过来在掌心端详。随着他的动作,谢拂池的视线也随之而动。她就坐在湖边草地上,托腮静静凝视着他。
他冷不丁抬头,见她眸如点漆,清透明亮,他顿时感觉不自在,将簪子还给她。
“你的手艺不错。”
难得夸赞一句,还是夸他自己的,竟然从不知道他以前竟是这样的。谢拂池乐不可支,也没有接,“这不是我雕的。不过我既然给你看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把它放到该放的地方去?”
她捋一把自己的头发,“你得给我戴上。”
这样理所当然的口气,时嬴真是活了四千年都没听过。以他的性子,断不会接受她这种无理要求。
但看着谢拂池的眼睛,鬼使神差之间,他竟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握住她如缎的长发。
野棠灼灼,月华如练。
指尖所划过之处,头发瞬间干爽。谢拂池抿住唇,眼中浮出一点得意的笑,一千年前的时嬴可比现在要好拿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