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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第2页)

但,那个时候,孔明却是在连她也意外之中,择定了其时狼狈落魄的刘玄德为主——是为了那个汉室宗亲的身份,还是因着三顾茅庐的恩义,甚或……其他?

她……一直疑惑。

而,七年之后的今日,几乎整个天下的士子都在惊赞孔明当年慧眼识珠的睿智。他所择定的主君而今已成为了与曹、孙两家分庭抗礼、三分鼎足的一方雄主,而他自己更因当年识于微时,所以为主君推诚相待,至敬至重。

因此,令名得彰,文才武略著于天下。

——诸葛孔明,几乎已是天下士子心向往之的楷范。

而于她而言,她的丈夫,终于有了一方长久安身之处,所以可以安顿家小,不必两地离居。

这一天,她已等了太久呵。

黄硕在内院安顿了下来,如她预想的一般,正堂的簟席几案,书房的布置格局,内室的床榻围屏……几乎都同南阳的家中一般模样。

在这陌生的熟悉之中,她心底里不自禁生出几分动容。

未久,郑伯便带了一卷帐册呈与她,并禀道:“郎君受任为军师将军时,并赐了金五百斤,银千斤,钱五千万,锦千匹,尽录在此,请夫人验看。”

黄硕倒是怔了怔,而后收了帐册——细细阅看起来……刘玄德的确厚待,他们如今,倒有一份不薄的家底呢。

※※※※※※※※※※※※

待五月南风吹遍巴蜀大地,遍野小麦覆陇而黄的时候,黄硕终于得了孔明不日归家的消息。

那天暮时,她听了仆从通禀,急急放下了手中竹卷向外奔去,出了中院,便再移不开目光——

那人便立在前院西厢那一株参天的梨树下,夕阳筛过密密的新叶,斑斑点点地缀在一袭若竹色的衣袍上,长身立玉,颀长劲拔,眉目温静隽致,一如当年。

只是,相较于昔日那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士子,如今的他气度较更显稳敛从容,风云过眼,轻尘不惊。

看到她的一霎时,他眼底里忽然泛上笑意,清隽温文的男子,就那样含笑立在一树盛绽如雪的繁白梨花下,偶有几瓣琼玉迎风而落,蹁跹着缀上他的鬓发衣裾,如画也似……

瞬时间,仿佛天地之间的所有景物皆虚化作了淡色的幻象,清晰可见的,唯有他须他发,他眉他眼……

“阿硕,”他温声开口,轻唤“我回来了。”

她怔怔立在了当地,细细端量,发现那一双湛然的墨色眸子,此刻隐隐可见血丝,露出彻夜未眠的疲态……瞬时间,一胫投酸涩自她心底涌上眼角,视线都微微模糊起来……

所谓情根深种,大约就是,莫论那个人怎样的狼狈窘迫或憔悴落魄,你的第一反应,都只是心疼。

☆、第108章诸葛亮与黄氏女(十二)

自孔明归家之后,黄硕原本悠闲的日子便变得忙碌了起来。

前些日子,湔堋那边的水患颇是棘手。孔明虽未细叙,但她却可以想见其中的万千艰难,他赶卦岷江之后,也不知是怎样焚膏继晷地调度斡旋,昼夜劳顿……所以,疲惫成这般模样。

——这人呵,总是不知爱惜自己,真当身子是铁打的么?

所以,她得好生管上一管了。

自住进左将军府中这一处宅邸后,黄硕很快便适应了女主人的身份,主持中馈,料理庶务,府中一应仆婢亦用得如臂使指,因此,如今行事颇是顺当。

她近乎有些强硬地监督着他卧榻休息,一日三餐烹了各样滋补之物,看着他吃完……

黄硕一向深明大义、通情晓理,所以难得地惫赖一回,孔明竟一时没了辙,最后,只好微微苦笑着,无奈地妥协,令属官只将每日最紧要的公文呈送上来。

——他如今任军师将军,署左将军府事,实际上是一人主理着主公刘备治下荆益二州——方圆数千里地域的几乎所有事务,说是隐然丞相也不为过。

是以,镇日间公务几曾轻松过?又有多少是耽误得的?——但,见着她这般忧切模样,却是莫论如何都不愿辜负了这番心意。

所以,此后便是他倚枕卧榻,她敛衽跽坐在榻边,将各地呈上的公文一封封读与他听……

黄硕一惯心思敏捷,时常甫念罢,便能条分缕析地试着提出几个章程来,许多竟都可行。孔明只需仔细斟酌之后,精简或增益一二,再由她执笔记叙……如此一来,事半功倍。

他目光温暄地静静看着敛衽跽坐在榻侧的青瓷灯下,挽袖悬腕,一字字运墨落笔的女子。暖黄色的灯光映着她秀致恬然的侧颜,神情专注里带着几分潜静之气,文雅娴丽……他的阿硕,从来就是这般博学广见、灵悟敏捷的女子呵。甚至与他相较,所欠的也不过是政事军务方面的经见与历练而已。

得妻若此,平生何幸?

如此一来,孔明的确是得了许多空闲,安心地休息了数日,一日三餐的滋养也颇见成效,待黄硕松口许他出门时,已然恢复成那个温静隽致,博雅澹然的翩翩美丈夫了。

这一天清晨,黄硕自夜梦中悠悠醒转,睁开眼时,却发现榻侧已空,一惊之下,她推枕而起,神色惶急地匆匆披了衣裳,几乎踉跄着步子就向外奔去……

孔明正立在厅堂门前,目光越过庑殿顶上重重石青色的甓瓦,遥眺向东边天穹间微露的曦光,眸光澹然而深湛……听到女子有些惶乱的足音,他诧异地回了头,而后便见她泽衣外只披着细绢氅衣,神色匆匆地快步自内室奔了出来——

“晨间寒气尚重,当心着凉。”他急急几步上前,伸手替她拢紧了衣裳,半揽入怀中温声关切道。心下却是生出了几分错愕——她从来处变不惊,从容自若,眼下究竟为何惶乱成这样儿?

“我醒来时,你不在……”她被他半揽在怀中,低低垂了睫,似乎当真是因为侵晨时分寒气过重的缘故,竟有些畏冷似的微微缩了肩,一惯清越的语声里透着轻低的脆弱“所以……便以为,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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