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紧张着、不敢对郑含章过分详细直白地说明佃户是一群什么人的是他,现在转过头来,觉得就这么对世家轻轻放下实在可惜也不应该的人还是他。
郑含章似笑非笑:“马田曹,您这人真是奇怪,我都不知道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了。”
马霁老脸一红,叹了口气:“唉,殿下啊,不瞒您说,我呢,就是怕事,还老容易后悔,心里想着要怎样拳打脚踢地做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情,但是真落到手头上来,就又泄了气。”
他低声说:“如果可以,我是真不想您和世家对上啊,我这么个小小的田曹夹在中间,不管是您对我施压,还是那些世家对我做些什么,我都只有点头的份不是吗?”
“但是您都知道了……”
马霁摸摸鼻子:“我是不行,但是不妨碍我觉着殿下您行啊!”
虽说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才是做人的哲学,但是这世界上最多的反而是宽于律己而严以待人的那些。
马霁也不能免俗,他觉得既然郑含章有这个心也有这个力,那她就应该去做。
郑含章依旧是先前似笑非笑的表情:“那马大人,你知道应当如何解决那个问题?”
听到自己的称呼从“马田曹”变回了“马大人”的马霁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就又愁眉苦脸起来:“殿下,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他是谁啊,他也配回答这种问题?
郑含章单手伸了个懒腰:“好啦好啦,不难为你了——马大人且安心,这佃户问题,我是一定要解决的,你们平常都管这个叫什么?土断吗?算了,无所谓叫什么,以后在洛州,这玩意统一叫人口普查户籍制度。”
“我是一定会和世家对上的,或早或晚。不过,那些世家一个个树大根深,得从长计议才行,马大人,您可得一直站在我这边,帮着我一起干才行。”
在全天下的佃户里头,像是那男人一样,一个鳏夫带着三个都还没长大,甚至还没超过十岁的孩子的家庭不少,但绝对不是全部。
郑含章无法给予让人放心的保障制度,但在那些人丁不少的家族中,仍然会出现很多愿意出去拼一拼,在战场上靠着军功获得低级的爵位,从此实现阶级攀升的人。
马霁拱手:“下官以殿下马首是瞻。”
他随后又好奇起来:“殿下,您若是对付了世家,像是方才那人这样的,不最后也还是要去参军吗?”
郑含章:“是啊,没错。”
马霁:“既然殊途同归,那……”
为什么不在今日直接拉着那人和他的三个孩子去落了户籍,领下四十亩地?
郑含章:“他的田已经耕种大半了,这时候让他从头开始,我的好心岂不是办了坏事。”
她笑笑,继续说:“另外,我只是暂时做不到改变现状而已,马大人莫非真的以为我束手无策了?”
当时,面对着男人的话,她无法给出回应,那是因为现在的洛州、现在的天下还不能支撑得起她的回应。
硬要这么做,只会是水中月镜中花,如空中楼阁那样变成如露亦如电的梦幻泡影。
但这并不表示她郑含章不能带领着洛州人朝着能够回答上男人问题的那个方向努力嘛。
马霁大喜过望:“原来殿下心中早有定夺!是下官管窥蠡测,误解了殿下的意思!”
郑含章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我一人又成不了事。”
*
夜已然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