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光线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雾,落在长江以南的蛮荒之地。
谢止松衣衫褴褛,满头白发,他身上戴着镣铐,腿上有结痂的伤口,佝偻着背,手里拿着从地上捡起来的半个馒头,艰难地往前走。
谢止松有时候走得慢了,被一旁的官爷拿着鞭子嚎一嗓子,忙往前紧走几步。
路边有小孩子见此情景,害怕地对父母说:“他好可怜啊。”
孩子话一出,母亲立马变脸,一口唾沫喷出去,纠正道:“他不可怜,他是最大的坏蛋。”
“他是大坏蛋?”
“对,他是大坏蛋,要下地狱的大坏蛋!”
谢止松听到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毫不理会,腿上如同灌了铅,每往前迈一步都很艰难,他这么大的年纪,流放他和让他死没什么区别,一时间,他竟然分不出两者哪个更好一些。
这里的风景有点像他老家的风景,夏天湿热,冬天湿冷,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还在寒窗苦读的那些日子,一到晚上,屋子里漆黑一片,母亲为他点上油灯,稀疏的光线下,他学到深夜,纸上的字都是重影。
后来,他终于考上进士,出人头地,可是他出身寒门,在朝中倍受排挤,差点命悬一线,得亏他绝地求生,那场变故给他深刻的启发,他渐渐摸出一点在朝中生存的门道,而后一路平步青云。
有一年他衣锦还乡,十里夹道迎接。
谢止松一路小心翼翼地走了这么多年,感受过掌握权力的快乐,也曾天天心惊胆战过,说到底,这条路都是他走出来的。
他啃着黑乎乎的、发硬的馒头,脸上流下两行浊泪。
可能是当天,也可能过了两天,他在流放途中,被人打死了。
有太多太多的人,对他恨之入骨。
谢云坤去世后,除了谢止松,谢家已经没有了主心骨,无人敢问津谢止松,甚至不知道谢止松是什么时候没的。
沈时钊替谢止松收了尸。
他给谢止松找了一个葬身之地,把谢止松埋了后,义父和义子之间的一段孽缘彻底散尽,他们之间的羁绊也彻底结束。
一切好像一场真实的梦。
一个月以后,谢止松的死讯传回朝堂,任循正式掌管内阁,成为内阁首辅,大权在握。
事情看上去已经结束了,邹清许和梁君宗带着沈时钊去看梁文正,他们给梁文正扫墓,又烧了些纸钱,邹清许跪在墓前,不时开口。
“老师,害了我全家的人都得到报应了,张建诚等人都已经不在朝堂,谢止松这个绝世奸臣也已离世,他在流放途中被百姓们看不起,趁晚上天黑被打死了。”
“你看,坏人受到了惩罚,以后这些人全都会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被我们的子孙后代一直唾骂。”
“曾经伤害你的人,朝堂上的蛀虫,我们也都替你赶走了,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实现了,大徐终于有了一个相对来说清明的朝堂。”
邹清许说完后,把梁君宗叫到墓前,“自从老师去世后,你像变了一个人,现在已经大仇得报,一切尘埃落定。你越来越像老师了,可能是父子连心,也可能是你为了让老师安心。君宗,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但我也希望,你可以真正为自己活着。”
梁君宗眼底有微澜,他点了点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父亲单独待一会儿。”
邹清许和沈时钊离开,看完梁文正后,邹清许心里空落落的,回家后,他把纸钱和那张写了七个人名单的纸烧给了邹翰承和他的家人。
谢止松被除去后,邹清许拿出名单,在最后一个人的名字上打了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