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无风,偌大的屋子里,琉璃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在灯火火芯映在琉璃灯罩上,在无声的颤动着。
唐氏模糊的字眼在这儿一片沉寂凝重压抑中,被蔓延的血檀柔软的淹没下去,她枯槁瘦削的身体尽数被吞噬,与血檀彻底的融为一体,化成一地蠕动的血色液体,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凝固聚集,恢复成血檀本来的面目。
没有一个人出声,连呼吸都好像停滞了。
谢昭漆黑的眼睛在昏暗愈发暗沉,他闻到了比之前更为浓烈的涩苦香气。
属于血檀本身的甜腥味,彻底被这涩苦的味道取代,它们顺着鼻腔往下,无声无息地侵入他的肺腑,谢昭觉得自己的舌根也被浸透了一点苦味,随着他吞咽口水的细小动作,又在口腔中晕开。
在一片死寂中,谢昭率先有了动作。
他俯身拾起地上的血檀木,面色平静地在心底喊道:“金汁浴,小血檀?”
手中的血檀微微发热,却依旧没有声音。
“……陛下。”
冷倾欢从巨大的恍惚中拉回自己的神思,垂眼的视线落在谢昭手中的那块血檀木上,握着琉璃灯柄的力度大得她手背青筋隐隐凸起,像是要就此折断灯柄。
开口说话,声音也沙哑到了极致,“陛下,我能毁了这玩意儿吗?”
“罪魁祸首还没抓到,怕是不行。”谢昭对上冷倾欢恨与杀交织的面孔,语气平静:“朕会下旨,追赠你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丧仪等事,由礼部与内庭监一同安排。”
冷倾欢深深的呼吸了两下,她知道现在要处理那块邪木,是不能的,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谢昭平静地语气与淡然的脸色,让她心底那股焦急的愤怒和杀意如遇冷水,慢慢平复收敛,“谢陛下。”
老四揽着她搅拌的手微微收紧了些,瞧着她憔悴沉重的神色,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谢昭知道,现在的冷倾欢需要一个空出来的时间,独自好好发泄一番心中的郁气,加之他心中疑惑重重,要回宫尽快理一下思路,没再多留。
与他同来的谢含璋一直默默地旁观完这一场惊人的变化,一句话未说,甚至因为他站在阴暗的地方,连脸上的表情,从头到尾也无人看清。
谢昭离开,他也跟着走了。
才出了屋门没多远,谢昭与谢含璋便听到了身后骤然传来的一声痛哭。
谢昭抬头看了看夜幕上的月亮,它被乌云遮住了,只流泻出一点微光。
“陛下身为天子,将邪物随身携带,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谢含璋与谢昭关系亲近,二人并肩而行,微弱的月色将二人的身影拉出两道颀长的影子,谢含璋瞧着脚下二人的影子,温声开口。
谢昭没有将血檀木放回荷包中,他仍旧握着它,随意的摩挲着好似又变小了些的木身,闻言,轻轻地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朕的性子,越危险的东西,越有意思,朕怎么舍得将有趣的东西交给别人。”
谢含璋:“臣自然知道,只是陛下今非昔比,身份与往日不同了,若是寻常有趣的东西,陛下留在身边赏玩倒是没什么。这血檀邪乎的厉害,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朕知道你是关心朕,朕收下你的好意了。”
二人走到了御驾前,停下脚步,谢昭回首看他,“你现在倒是比之前胆子小了些,一块奇怪的木头,也用得着你这么紧张嘛?”
尊卑的规矩,臣子庶民,不得直视帝王,不然便是不敬。
谢含璋是个特例,此刻,他与谢昭对视,瞧着谢昭漆黑如墨玉般深邃的眼睛,他微笑如常:“陛下这是怀疑臣被人换了芯子吗?”
他轻笑了一下,“臣劝陛下,可不是胆子小,臣只是希望陛下谨慎些,毕竟,臣还想着将来与陛下共看大周一统天下的盛况呢。”
谢昭本就带着点笑,此刻因他的话,脸上的笑更浓厚了,“你啊,还是这么不经逗,朕回宫了,你也早些回王府休息去吧,这些日子,劳累你了。”
谢含璋笑意不变,拱手应道:“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