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带上林暄暄。”
“……不用,我爸妈今天来燕市了,他们会陪孩子。”杨晚溪为自己先前那个小谎尴尬。
凌砚点头:“走吧。”说完径自开了办公室的门朝外去——并非他不注意绅士风度,毕竟在公司,杨晚溪走他前面太不合理,让人生疑。
杨晚溪连忙跟在他身后,路过秘书处不忘与小江打了招呼。高管的电梯是单独的,总助自然能跟着一起,杨晚溪陪凌砚等在电梯间,明明早已习惯的场景,她却只想将头埋低。
电梯开了,里面没人,杨晚溪松了口气,就这么跟着凌砚到停车场,坐进那辆熟悉的迈巴赫。
凌砚说了地址,司机平稳而安静地开车。几人皆无言,杨晚溪猜自己大概是这密闭空间内唯一忐忑的那个。
宽大的MPV谨慎地驶入逼仄的胡同,顺着小道左拐右拐,终于停在一处四合院门前。低调的院门看不出多少名堂,但杨晚溪知道这里,她陪凌砚来会过贵客。
下了车,迎在门口的经理优雅而恭敬地引路,这里施行预约制,但凌砚显然不受此限。
明明见过二人,知晓男女的身份落差,经理此时却面带微笑半蹲下身,温柔询问坐在凌砚对面杨晚溪的口味偏好。杨晚溪尽职报了凌砚的喜恶,暗暗赞叹眼前这位风韵犹存的女士出类拔萃的眼力见。
安排好菜谱,又奉上新茶,经理退了出去。凌砚示意杨晚溪尝一尝茶:“口感不错。”杨晚溪端起杯喝了,她已五味杂陈,嘴里半点品不出味。
凌砚倾身替她续上茶,放好了壶再次坐直,双手交握落于膝前:“希望你可以再次考虑我的告白。”
杨晚溪眼眸垂下,目视眼前的茶杯,她感到口渴,却不敢喝。良久,她问:“为什么是我呢?”这是她第二次这么问。上一次,凌砚认真回答了她许多理由:“美丽、大方、坚韧、独立、有进取心。”他甚至直言不讳自己对她身上母性的欣赏。而这一次,凌砚舒展剑眉,深邃的眼眸敛去锐利,流露淡淡笑意:“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吸引力?你是一位非常优秀,非常有魅力的女性。”
“……”杨晚溪有些无奈,她整理措辞,坦言道,“我不太相信跨越圈层的吸引力,更不认为这会发生在我们之间,相比起基于情感的告白,我所感受到的,是您对我个人的一种……认可,您认可我的资质足够成为您的伴侣,这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挑选。”
杨晚溪苦笑:“不论是上次,还是现在,与其说是告白,您的态度都更像是在给我提供一份待遇优厚的offer。”
说完后,屋内陷入沉默。隔了许久,杨晚溪听见一声极不自然的咳嗽。她抬眼,有些惊奇地在凌砚脸上看到从未见过的表情,他,似乎,有点,懊恼?
凌砚居然会懊恼?杨晚溪觉得自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于是短暂地与哥伦布同频,产生一瞬的由衷的兴奋。很可惜,飞速敛去的笑意仍然被对方精准捕捉。杨晚溪看见凌砚的懊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游刃有余的松弛与眉目间柔和的笑意。好吧,这也同样很难得了。
凌砚对上杨晚溪闪烁不定的视线,轻笑着摇了摇头,说:“抱歉。”他仍坐在原处,维持着与先前差不多的姿势,只脖颈松落了一些,肩臂灵活了一点,杨晚溪却发觉那股自她认识凌砚以来,无论何时何地都挥之不去的紧绷感忽然消散了。
凌砚说:“是我的问题,我以为比起突如其来的殷勤,维持一如既往的相处方式会让你更适应一点。”他略一皱眉,流露出些许困惑,“我很担心如果自己忽然对你过分热络,是否会让你感到很不习惯,甚至觉得有点,油腻。”
杨晚溪一怔,她眨眼,被这个从未想过的角度噎得哑口无言。脑子不受控地想象凌砚对她嘘寒问暖甚至端茶倒水的场景,然后吓得打了个寒颤,结巴道:“倒,倒也不必。”
凌砚理解地点头:“好的,那么我后续会注意把控追求与工作的界限,妥善处理分寸——如果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杨晚溪闻言,思绪再次从那隐隐上浮,逐渐飘忽而迷幻的空气中怦然落地,回归真实而具体的生活本身。
凌家产业遍布各行各业,凌风集团市值已过万亿,他们不是普通豪门。尽管自己因机缘结识兰殊,又借兰殊接触到凌砚,尽管兰殊总是随和又热情,凌砚持正而宽容,杨晚溪从未模糊自己与他们的现实差距。说到底,不论挣多挣少,平庸出挑,她都只是亿万普通人里,中不溜的一个。她没有当女强人的心气,承接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
她的人生还有一道绝对的命门,她可能做得还不够好,但不代表她不能为之奉献一切。
她看向面前这个几乎完美的男人,她有必须拒绝的理由。上一次,她罗列了许多他们不合适的原因,这一次,她决定单刀直入。
“凌总,我不会再有除林暄暄以外的孩子,”杨晚溪说,“这是从她来到我生命中那一刻起,我对她的承诺。”
凌砚对此毫不意外,他了然地点头:“我知道,你之前提过,虽然夹杂在一堆的拒绝理由里。”他说,“我今天希望你重新考虑,也是针对这一点,我希望你听一听我的解决方案。”
杨晚溪蹙眉。的确,杨晚溪之所以认为自己不再生孩子是她与凌砚绝无可能的根本原因,正是由于凌家如此宏大的产业必然需要一代一代地传承。
她犹豫着开口:“您不会是想让兰……”
“我弟弟和江遇谈恋爱,”凌砚没等杨晚溪说完,接过了话,“如果感情稳定,他将不会有后代。”
所以凌砚已经知道了。杨晚溪眉头皱得更紧,她不解甚至产生警惕。她已想得非常清楚,不论凌砚开出怎样的条件,她都不会同意。诚然,如果和凌砚结婚,她将带着林暄暄轻松实现阶层跃迁。且不论依靠他人给予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她根本握不住。如果她为凌砚生下孩子,林暄暄在这样的超级豪门里会是怎样的存在?她被边缘化几乎是必然的,而自己呢?在显而易见的阶层对比之下,她还能保留多少母爱给这个无关于凌家的女儿?就像林暄暄在那个小小的幼儿园里一样,平时大约相安无事,如果真到取舍关头呢?谁会被优先考虑,谁永远是容后的那个?巨额的财富与残缺又残缺的爱,将塑造出一个怎样的孩子?杨晚溪怎么敢拿林暄暄的人生做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