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墙角的祝宁懵懵懂懂地听着,她跟死亡之间没有直接联系,仿佛看到了它的影子缓缓走过,又好像只看到了一个幻觉。
他们被同时被拉进死亡的陷阱里,这是一趟单向的旅途。
克苏鲁神话中形容的不可名状怪物,未知的恐惧,庞大的身体,人类渺小如蝼蚁,祝宁一直觉得人面对死亡时就像面对这样的怪物。
祝宁记得其中一个病人,那是个跟自己年龄相近的小男孩儿l。
祝宁总偷偷看他,他们没说过一句话。
祝宁说不出具体的原因,是因为居高临下的同情吗?祝宁到处打比赛的年纪,只要手好了就可以重回赛场,那个孩子却躺在床上等死,对比太过强烈。
是残忍的好奇吗?孩童天真地窥视死亡的一角。
大概是死亡散发的致命吸引力,让所有活着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
然后在某个没有提前告知的时刻,前天还躺在这张病床上的人后天就离开了。
祝宁像往常一样偷偷看去,没看见熟悉的面孔,白色窗帘后是一个陌生的病人。
从幼年祝宁的角度看,简直像是在玩一个恐怖游戏,所有这间房子里的人都在一个个消失。
她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常见,如果把病房扩大到医院,扩大到全世界,从宏观的维度来看,其实所有人都在消失的路上。
“那张床的病人去哪儿了?
JJ“去临终医院了。”
临终医院只接收无法医治的病人或者即将死亡的人,条件很差,排泄物和药水味混杂,死亡本来没有气味,但那时好像有了具体的味道和颜色,普通医院的色调是昏黄,临终医院的色调则是黑暗。
她没有找到那个小男孩儿,冒险穿越临终医院像是穿过了死亡之地。
她活着回来了,却永远忘不了身上的死气。
那是祝宁接受过最早的死亡教育。
她模糊地感知过死亡的轮廓,然后随着长大,随着冒险遇到越来越多,死亡从一个模糊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
死亡是徐萌的腐肉从指缝中缓缓流下,是污染孢子在掌心中轻轻碰撞,是宋知章化作冰冷坚硬的石头,也是裴书热烈地燃烧,只留下滚烫的灰烬,是祝遥掩埋在沙尘里,无力垂下的手。
是路边的尸体,是苏何响指下两厘米厚的尘埃。
是她不足48小小时的寿命,也是现在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生离死别。
“所有人都会死,没有什么东西永恒。”三号机背靠着宋知章的尸体,轻声说:“这是个常识,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忽略这一点。”
从一开始就是有限的,一朵花,一只鸟,包括一颗石头,还有他们脚下踩着的土地。
人不会永远活着,他们却奢望世界永远活着。
苏何知道一切都会毁灭,所以先一步毁灭。
可毁灭不是终点,死亡也不是。
苏何骗了祝宁,或者苏何也被自己欺骗了,因为恐惧必将会来临的死亡,所以她被吓疯了。
祝宁成了新世界也不会永生,她做不到世人渴望的永远不死。
没有战争、没有污染、没有痛苦,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尤其是无法单独靠某个人来执行,神也不行。
这就像是吊着一根胡萝卜在她面前,给她设置了一个永不可能达成的完美目标,然后逼迫她牺牲,逼迫她前进。
“你没听懂祝遥的话。”三号机说。
祝遥看透了这一切,她知道自己错了,阿尔法系列实验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
祝遥想把那根不存在的胡萝卜解开,想把那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撤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