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粮食吃,便自命为人,我们没有粮食吃,我们便是你们眼中的饿鬼?”
“……”
若要争论,其实可争论之事甚多,眼前这神秘人说了自家人的行为,他多有不齿,这样的话,钟本义也不知听过了多少,都不必对方开口,心里便明白。
他们只会说,不该吃人,只会说,不该饿死孩童,只会说,该当让着妇孺,多担道义,只会说,自己一身罪孽。
类似的话,钟本义一路走来,早就与人斗过太多的嘴,甚至已经懒得理会。
如今这位神秘贵人才只略略开口,他便猜到了对方会说这些,心里便只有无尽烦躁。
说说说,说你大爷。
站着的人与坐着的人,永远没什么道理可说。
然后也就在这无尽的愤懑与烦躁之中,他忽听胡麻开口道:“不,你们没有错。”
这天命将军顿时一怔,有些不曾反应过来,旁边的杨弓,都愣在了当场。
然后,便听见胡麻淡淡道:“只是,你们找错了对手。”
但凡胡麻,或者说,如今在这天命将军眼中的神秘贵人,说出任何别的话来,他都会将自己这满腹怨念化作口水喷过去,可偏偏,听着胡麻这认真的一句话,他竟沉默了下来。
无数涌到了嘴边的话,倒像是溪流倒灌,心里出现了一个洞,将这些话,皆吞了回去。
而在此万人死寂,一片压抑沉闷之中,胡麻慢慢背起了手来,淡淡说道:“让你们吃不饱饭的人,在你们的头顶,让你们来来战阵送命的人,就在明州城里。”
“你们吃不饭,烹儿煮女,满身罪孽,你们走头无路,只剩几根骨头。”
“但你们却只敢抢这明州乡间百姓的粮。”
“……”
他说着话时,声音都仿佛沉了几分,看向了那天命将军的眼神,也一下子变得沉重,甚至愤怒:“但凡你在这几日里,敢向那城里的人出手,敢去向他们抱怨不公,敢抢他们的粮,如今我也会对你佩服几分,但你没有,你能看见的,只有穷鬼手里的那几粒粮食。”
“所以你不行。”
“你对不起这官州百姓,也对不起这些追随你寻粮的兄弟。”
“你甚至都没有资格来恨我们。”
“……”
他一声一声,声音也愈发的沉重,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低声道:“你这天命……”
向杨弓看了一眼,才慢慢道:“比他,差得远。”
“我……”
这天命将军钟本义,心里忽然有点慌。
眼前这神秘贵人是他所痛恨的,因为自从来了明州,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子,就是为了逼出这个人来。
似乎也正是因为他始终不露面,才让自己一步步走的如此艰难,后来也是因为他才刚一露面,起明州坛,升红灯府君,引四方精怪异人,才让自己输得如此之惨。
有一万个理由恨他。
但偏偏在听了他的话后,脑海里却也不由得想到了之前看着手底下人锅里只煮了那几粒米时的心酸,想到了那些人口口声声指责自己,却临到头也不给一顿饱饭吃的绝望……
他竟反驳不了,肚子里的话骂不出来,这番话太清楚,太有份量,压住了自己。
也不仅是他,旁边的杨弓,听着胡麻这番话,眼底已是大为震动。
他想起了,自己在青石镇庄子里,也听过类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