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三岁那年,我经历了这世界上最黑暗的时刻,那一刻,我痛恨这世界上的所有人,我恨不得毁了全世界。
从小我就知道,男娃比女娃珍贵。
没有男娃,老人死了都没人摔盆,没有男娃,让我爸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终于我妈在忍受了几年的殴打之下,终于生出来了男娃。
我妈顿觉扬眉吐气,连在奶奶家都觉得脊梁硬实了,她从小就娇惯弟弟,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在做,我舍不得妹妹跟我一样,就抢着干活,我以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天黑到看不见路才回家已经够让人绝望了,没想到,在我爸去挖河渠出事以后,我的世界彻底坍塌了。
我娘的脊梁,又一次被抽走了。
我爸的抚恤金被我奶家的几个叔伯吞了,没给我们留下一分。
还扬言要把我们赶出家门,那几天,我们饭都吃不饱,都是我带着妹妹出门去找吃的糊弄一口。
终于,在我娘的不反抗下,我们最后还是要被赶出家门。
只是我没想到,几位婶娘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让我们“净身出户”是真的净身,她们扯着我们的头发,把我们按倒在地上,扒光了我们三姐妹身上的衣裳,还打我们嘴巴子取乐,有一个婶娘,还冲我吐痰。
我十三岁,已经知道了羞耻,四周都是村里看热闹的人,当时只觉得世界离我远去了,我好像死了,连恨的力气都没有。
她们扒了我们的衣服,邵家男人就在一旁哄堂大笑,他们黝黑脸皮,熏黄的牙齿,是那么令人作呕,那一瞬间我想,恶鬼冲到了人间,为什么没有人收拾他们?
后来,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凑到我娘身边,要去扒她的衣裳,她终于知道了反抗,惊声尖叫着,像是待宰的母猪,声音嘶哑难听。
邵家男人终于注意到了趁乱作怪的几个男人。
他们愤怒了。
“干什么?当我们是死人吗?”
“老三,快拦住他们,他们要给你们兄弟戴绿帽子!”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娘会反抗啊,只是没有威胁到她自己,她才安静的像是一只鹌鹑。
最后邵家男人把四周的人都赶走了,她娘带着光着身子的三姐妹,回到了村头的茅草屋。
她娘哭了一路,哭她命苦,哭命运不公,可是,她没有哭,她看着年幼的妹妹,眼里心里,只有恨意,她平等地憎恶每一个大人。
住在茅草屋,她们姐妹没有衣服,不能出门,她娘开始拿她们撒气,动辄打骂她们。
还扬言要丢下她们,带着弟弟回娘家去。
邵大丫害怕了,她们连衣服都没有,她娘要是走了,她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苦苦哀求她娘,可是她无动于衷,甚至打她更狠了,可她不在乎。如果她娘走了,她们姊妹三人面临的是什么处境,她十分清楚。
她跪在地上咣咣磕头,求她娘别走,她可以保证白天不吃饭,晚上出去给姐妹三个找吃的。
鲜血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睛里,再抬头的瞬间,她的世界一片血红,她似乎看见了红色世界里,她娘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可是她不在乎,只要现在她不走,妹妹们的清白就能保住了!她自己的,早就没有了不是吗?
本来她以为,她的余生,也不过是被她娘卖出去换五块钱的命运了。
突然有一天,一个不该出现的孩子,出现在了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