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得迅速,直到再看不见,顾掌柜回头,冲面前这对小夫妻道:“看看别人,再想想你们。”
他复又看了看门外:“世上可有很多人,想在一起是要走许多弯路的,诸如她那乌衣寨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阿素与王晓红,女匪与寻常农家人结合,本无什么值得一提,可就因那女匪身份却惹人稀奇,而这女匪只是不愿做大门不出的居家妇而已,便有人道她不知检点,还害得王晓红丧命。
再比如,我经常去的那戏园子,有个唱花旦的凤眼小哥,不爱女子偏爱男子,对了,孟小哥,他之前是不是来找过你,我跟你说哦,他近日已寻得良缘,这本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可因两人同为男子,就总让旁人非议。
更遑论,刚刚这位大当家自己都已说,外面有人笑她不知官匪有别。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人因为种种身份,违逆了众人所认为‘相配’的常规,他们觉得门不当户不对,亦或者不符合了世俗的伦常观念,哪怕是与他们无关,也非要来插科打诨搅和一下,以至于这些人想走到一起,便比其他人受到了更多的阻碍,呵,世人眼中的‘规则’,有时候就是这么狭隘。”
他又面向二人:“所以说,能聚到一起不容易,两情相悦更不容易,没人会另眼相看觉得你们不能,不应该在一起,你们已占天时人和,还不知道好好珍惜。”
两人对望了一眼,手攥在一起,重重点点头。
再稍做闲聊,这闹别扭的两人手拉手离去了,屋内沉静了会儿,赵大娘看看大家,又想起之前的提议:“那晚上还去不去我家啊?”
“去啊,有人请客干嘛不去。”顾掌柜道,“骆姑娘晚上有约,就不勉强她了,其他人必须去啊,我那儿还有两坛好酒呢。”
岳澜与孟寻同时摆手,而还没说话,就被骆长清打断:“你们若是因为我而不去,那我会过意不去的,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吧。”
“就是啊,你们俩留在这里打扰了骆姑娘与人相约,过意的去吗?”赵大娘及时补充。
两人只好闷闷不乐地点头,只觉这不是去吃饭,而是要去上刑。
眼看天色已黑,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几人拿了伞,一同离去,只余骆长清在厅堂内,望着幽幽烛火发呆。
出去的人三步两回头,岳澜走出老远,数次欲折返回来,而赵大娘的话又总是萦绕耳边,莫打扰他们,莫打扰他们,像是咒语一般,噬心刺骨,哪怕是回一下头都如万箭穿心,他只能木讷向前走。
孟寻故意看不出他的心不在焉,在旁扯其他的话:“方才也没来得及跟师父解释,你给赵姑娘引荐了一位捕快,赵大娘十分满意,把你当做了媒人,才道你非来不可,我觉得师父很有可能会误会呀,他要是以为你跟赵姑娘好了怎么办?”
岳澜的眼中更是荒凉:“即便容易产生这样的误会,可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啊。”
孟寻被噎了一下,唯有叹气:“你看,让你抢,你不肯,我跟你说啊,现在也不是没有机会哦……”
“你别再乱说了……”
“喂喂,你就听我的吧……”
到达赵记包子铺的时候,雨又大了些,一行人刚进门,忽见一众官差迅速而过,疾行在正中央的是县令大人,他面色铁青,脚步匆忙。
那跟在最后的正是才与赵姑娘定下婚事的捕快小秦,小秦瞥见他们都在门口张望,偷偷跑过来道:“我们大人今日下午得知,害陈大掌柜入狱的是那乌衣寨女匪,又查出县衙里居然有他们的探子,都要气炸了,命令我们立刻上山剿匪,而且这次他要亲自去,不说了啊,我得跟上了。”
“得,这回看看是谁让着谁。”顾掌柜笑了两声,“都进屋吧。”
“对对对,进屋。”赵大娘也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谁会做饭,过来帮我一起呗,这样能快一些。”
“我大师哥做得一手好菜,此任务非他莫属。”孟寻连忙举手。
“啊,我……”岳澜还没反应过来,孟寻已将他推上前,边推边在他耳畔道,“给你找点事情做,免得你总是魂不守舍的。”
“我没有。”他叹了口气,也只好慢腾腾走进厨房。
这边饭菜飘香的时候,长清斋的烛火仍在安静的跳动。
灯旁的人以胳膊撑着头,看外面雨幕掀起薄雾,她要等的人还没来,一个人的时候,心中难免被杂乱思绪占据,她思及赵姑娘那终身大事究竟怎么回事,便经不住设想自己离开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但这样越想越烦闷,摇摇头全都打消,再去想有人之前明明说过要一个人陪她,她为何要去信一些只言片语中的猜测呢,这样又不由浮出笑意,可才要笑,脑中忽而闪过那顾掌柜说的什么伦常规矩,心内又一点点泛起凉。
她叹了一叹,走到屋檐下,抬手接雨,看那雨点打在手心,初春的细雨,还带着刺骨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