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还往他手里塞了一把铜钱。
金饼银饼,出发的时候虽然也带了,但就算绞一点下来给这农人,他应该也不会知道能在哪里将银子换成钱。
男人下意识地拿了铜钱,短暂的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背过手去,将铜钱塞进了袖子里,手指抓着袖子边,不让它松开。
而后,他没塞钱的那只手提着自己满是尘土、灰扑扑的衣角,看着凳子不敢坐。
“坐,坐嘛。”
郑含章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用自己身为贵人的身份“强迫”着男子落座,随后又让人拿了一个水囊给他。
“实地考察需要了解很多东西的,老伯,我要问的东西有很多,你若是不润润嗓子,一会儿说着说着就哑了。”
郑含章在男人喝过水后就没再提别的要求,而是直接开始了询问,她装作自己没看见男人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个凳面的坐姿,还有他那黑黝黝的、满是皱纹的脸上藏不住的慌张和害怕。
想要改掉这些,可非一日便能功成的。
郑含章问:“老伯如今多大年纪?家中几口人?”
她原本还想再问问籍贯,转念一想还是没有直接在现在问出口。
男人紧张得很,声音带着哆嗦:“今年、今年……贵人,小的记不得。”
对于穷人来说,生日和一年中每个日子都是一样的,紧巴巴地过,盘算着未来要怎么办。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在愁苦和辛劳中滑走,谁又能在这样的情形下依旧清楚地记得自己度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郑含章摆手,声音再次放软了些:“无妨,无妨,那你家中还有谁呢?”
男人:“一个婆娘,去年病死了,生了三个娃,俩个男娃,一个女娃。”
他一边说,郑含章身后的书吏一边快速记录下问答的每一句。
郑含章问得细,语气也好,没用多久男人也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去年的收成也还行吧,给主家交了六成,剩下的这些,我婆娘走了,就够咱家吃这一年了。”
“种子、牛,这些全都是主家借的,主家还给我这七十亩地种呢!地是多了点,以前婆娘在的时候种得过来,今年……今年就多干点,也让那几个娃帮着点。”
“娃?娃都去拾柴咧!”
“小的不是洛州人,小时候跟着爹娘逃荒来的,以前是哪里人,不知道。”
郑含章问:“你可知道,现在的皇帝陛下很早就下过令,但凡在我朝疆域内落脚,并落户定籍了的,男子授田四十亩,女子二十亩。你可以不问主家借地借牛,这些官府都会给,借牛和耕具也不贵,给足牛在你的田里耕种那段时间的草料,再有一个铜板就够了。”
昨天她拉着马霁问了很多,现在的她知道铜板的购买力,一文钱,差不多能买一个鸡蛋。
对于农人来说,鸡蛋是珍贵的东西,但还没有珍贵到一年吃不起一个,官府定下的租借价格其实挺良心。
男人愣愣的,看着郑含章脚边的地,不说话。
郑含章觉得自己应该将男人说动了些,于是趁热打铁:“若我说,我能保证你得到属于自己的地,而且以后只需要缴朝廷的田赋,只收一成。要是打仗了,也不多收,顶多拿三成,但大多数时候,二成就顶天了。”
郑含章觉得自己势在必得——她都将不当佃户的好处说得那么详细了。
然而男人却摇了摇头。
他慢慢说:“主家是好人哩,卖给主家,就不用当兵。给主家干活也就累点,小的习惯了,但是当兵,当兵死了,娃也得饿死啊。”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