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珠英学士的选拔和制举的文试放在同一天,正是出自天后的诏令。
当颜真定坐着马车行驶在朱雀大街上的时候,耳闻着外头的喧闹送考之声,她只觉自己参与的,或许并不仅仅是天后身边女官的选拔,也如当日她和韦淳戏言之时所说的那样,是在参与进制举当中。
“行啦,再抓下去,你的裙边就要坏了。”
颜真定连忙收手坐好,朝着身旁的母亲回以一笑。
但她平日里冷静自持,在和好友待在一处的时候更能对比出个娴雅沉稳的样子,现在却很难在车辙声中平复下自己的思绪来。
天后到底会出什么样的考题来取才呢?
都说此次的考核效仿科举,在帖经和诗词杂文之外,还有时务策一项,总让颜真定有些吃不准考核的难易。
按说她在四海行会中担任了两年教习,听闻了不少四方风物,本不必担心这个,但她出身在关中,几乎不曾有远游的经历,便觉心中少了几分底气。
幸好……
幸好她难得强硬地拉上了母亲一并参考壮胆,不是一个人去面对这样的考验。
在马车停于蓬莱宫外的时候,颜真定也终于将心跳彻底平复到了寻常的样子。
但她却发觉,母亲在穿过丹凤门之时的表现有些异常。
她问:“您怎么了?”
殷夫人仍有片刻的恍神,在随同颜真定往前走出一段后,方才缓缓收回神思,“往年来此,不,应该说,就算是今年大朝会时来此,我都是以外命妇身份觐见的。”
今日就不同了,她是以“考生”的身份来此。
虽然此前她是因拗不过女儿的请求才陪同来此,但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了一种特别的心情,让她恍然觉得,她可能并没有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当行到考场之外的时候,这种矛盾而又期待的心情还变得愈加分明了起来。
制举的考场在礼部贡院,珠英学士的选拔则要更为特殊一些。
自太宗皇帝开始,便有精选天下贤良文学之士待诏禁中,和殿中省官员的办公地相邻,太宗一朝,魏征、许敬宗、褚遂良等人都是从这个职位开始的,而在当今天皇在位之时,元万顷、刘祎之等人也是以文词召选入宫。
巧的是,珠英学士的选拔就放在了此地。
大概随后也会放在此地,作为珠英学士的办事总部。
殷颐然仰头看向面前这几间被题字为“学士院”的屋子,只觉自己在这往前的数步之间,既是在丢弃着什么东西,又是在获得一个新的身份。
“阿娘,别看了,您在第四间。”颜真定低声说道,轻轻推了推她。
仿佛是看出了母亲脸上原本带着的陪读迁就之色削减了许多,她又在揣着报考证明往屋中走的半道突然停了下来,匆匆折返回到了殷夫人的面前:“阿娘,您可不能谦让于我,我要同您比个高下的。”
殷夫人很有些哭笑不得:“你
先顾好你自己吧。”
颜真定当然会的。
想到韦淳已然离开了长安,带着她自多年前便生出的建功立业梦想,走向了那未知的未来,颜真定便觉自己也不该落下太多。
她坐在了标示有姓名的位置上,小心地检查了一遍笔墨和纸张。
想着距离开考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她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也便是在此时,她留意到,这考场是按照年龄来划分的,所以与她同处一排的左右两侧,都是和她岁数相仿的姑娘。
左边的那位不知为何,让她觉得相貌有一点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太起来,这份相似到底是从何而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颜真定的视线,她转回头来对着颜真定笑了笑,又转回头去发起了呆。
那走神的样子活像是在数面前的这支笔上有多少根毛。
而右边那位更是连头都没抬,相当认真地在削着手中的炭笔。
她这个聚精会神的样子,让颜真定赶忙收回了目光,生怕打扰到了对方。
只不过在挪开视线之前,颜真定留意到,这个坐在右边的姑娘袖口处有一点轻微的破损。虽然说如果不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但这绝不可能是稍有身家的京官之女会有的打扮。
但对方这副神色举动,又分明不曾因身在此地而觉窘迫。
在天后近侍步入此地的时候,她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规矩地坐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