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孙伍虽然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但性命无忧,齐雁来算是放暂时下心来。她突然想起,与沈砚白成亲的时候,他的表妹柳月凝后来也是这个样子,看起来也是被沈砚白抽走了魂魄了,难怪再不曾找过她的麻烦。那个时候她只是沉浸在喜悦之中,很多事都没有仔细想过,如今串起来看,沈砚白早就暴露出了另一面。
看她盯着孙伍的样子若有所思,沈砚白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地说道:“他与柳月凝的情况不一样,只是少了一点记忆,之后会恢复如初。柳月凝则是被我抽走了大部分的魂魄,只要我不放出来,她一直都会是那个样子。”
“她嘴巴虽毒,到底也没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这样未免有些过了。”当初柳月凝无非是给她找不痛快而已,齐雁来觉得不应该下这么狠的手,“而且她对你一片真心,也是难得。”
“很多人对我都是一片真心,可我的真心只有一个,其他人不能觊觎分毫。”
她眼中感到有些酸涩:“就算你对我是真心的,也不足以停下你害我家人的谋划,可见真心什么的,不如不要。”
自己对他是全心信赖,以为他们生死与共又不离不弃,理应是白头偕老的,没想到她用全心全意换来的真心如此不值一提,竟然没有让他心生怜悯,反而痛下杀手。
“不管你信不信,人不是我要杀的。李元宇昏聩无能,又不允许自己威严不够,早晚是要处理齐家人的。”这是命中注定的劫数,他不过是旁观而已,顶多算是推了一把,并不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
“李元宇如何与我毫不相关,毕竟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他,更没有付出自己的全部。”
“那时我已经动身前往蓝诏,没有想到他会迫不及待地动手。”
“你说这些毫无意义,即使我能理解你的选择,我也无法原谅你在我家人的生死面前无动于衷。”齐雁来说完,突然一阵疲惫涌上心头,也懒得与他分辨了,“这到底是我父兄拼死守护的河山,我不会为了你而亲手斩断靖朝的龙脉。”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沈砚白既没有硬来也没有继续游说,而是冷冷地说道:“那你就出去看看,这片河山已经被践踏成什么样子了。我有兵马,也有武器,如今只有我可以反败为胜,可以守护这片江山。即使建立新的政权,百姓也还是从前的百姓,无非是名号的改变而已。只要以后有好的日子过,哪个朝代不是一样?”
齐雁来不愿与他继续再牵扯什么,只是说道:“那我就出去看看,若是真觉得这世道没有你不成,我自会回来献上我的力量。”
“好,那我在此恭候了。”
随后,她带着孙伍走出了凤凰山,心底是一片荒芜。这次的见面很不愉快,终于到了彼此坦诚真相大白的一天,可这一切是血淋淋的,直接打破了过去的所有美好,让她觉得无法接受。他让她去看看现在的靖朝,她竟然生出一丝胆怯,之前北狄人来犯还历历在目,他们还说要直接攻打都城,不知道是不是虚张声势。
可不管怎样,她都要亲自去看看,找一个答案。
下山之后把孙伍交给那些人,说让他们带着他回到蓝诏,她就离开了。那些人是受了皇命不假,但已经见识过她的厉害之处,又怎么敢出言要她也一起回蓝诏呢?何况靖朝才是她的故土,蓝诏再好也是代替不了的,于是他们收拾好行装,一刻不停地朝着蓝诏进发。
当然,他们也好奇山顶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看到孙伍这个样子就知道什么也问不出来了。真是不知道他受到了怎样的打击,还能不能恢复原来那样了,他们越发觉得提前离开是正确的选择。
齐雁来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乱如麻,衣裳被尖利的树枝刮破都不知道,就知道一直往前走。她的身上有地图,可也不太会看,何况如今家都没有了,她怎么走也都无所谓了。
一连三日她都没有走出山里,渴了就喝点山泉水,饿了就抓鱼抓鸟烤了吃。有那么一瞬,她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简单又安静,不需要想那么多。难怪有那么多人想要隐居山林,恐怕都是因为太累了吧。
最后她终于走出了大山,来到了大路上,这似乎是一条官道,平坦宽敞。她也不觉得累,就那样慢慢地走着,想要直接走到下一个城。也不知道距离有多远,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天黑了还到不了的话,就在树上再睡一宿吧。从前她躺在舒适暖和的被窝里还经常睡不着觉,如今在荒郊野外都能睡得着,真是变化太大了。
她不再是锦衣玉食的公侯之女,也不再是惹是生非的南柯大盗,更不是皇上亲封的永宁郡主了。如今的她,就只是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罢了。
原本她想要向沈砚白打探楚天凤的下落,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姐姐,但想想楚天凤带她求医问药的过程,又猜到她是沈砚白派来的,也就不想再靠近依赖了。
人各有志,她不是她,当然有不同的选择。
突然,她听到了远处传来马儿奔跑的声音,听起来还拉着一驾不小的马车。齐雁来不想挡路,就靠着路边行走,同时把脸遮住,避免被人认出来。这样的马车说明里面的人有些来头,万一是旧相识就尴尬了。眼下她谁也不想相认,只想要自己清净一下。
谁知本来疾驰而来的马车经过她的时候居然停了下来,一个轻柔的女声说道:“这位娘子,可是遇到难处了?我们要去和昌城,可以捎你一段路。”
这个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很难让人怀疑她是坏人。就是坏人也不怕,齐雁来想了想,能坐马车去肯定比自己走着要舒服多了。可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沾染了不少泥巴和尘土,还有多处破损的地方,又犹豫了。
“我如今形容狼狈,恐会弄污了小姐的马车,就不去了,在此谢过。”这姑娘当真心地善良,自己如今一副落魄的样子,也难为她不嫌弃,还要邀请自己上她的马车。
“无妨。”她怕被拒绝,干脆掀起帘子来了,“请上来吧。我这孤身一人,在外面也有点害怕,劳烦娘子来与我做伴。”
与她的声音相比,她的容貌实在算不得出众,但就是让人看着很舒服,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与江明月那种亲切还是不同,她年龄小一些,眼神里还带着懵懂和天真,像是被保护得很好的花朵,完全没有见过这世间的险恶。若不是这样天真,怎么会邀请自己如此形容的人上车呢?
齐雁来看看马车夫以及后面跟着的马车和随从,还有那车里面带嫌弃的侍女,头一次对“孤身一人”这个词语产生了怀疑。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人家诚心想邀,她也不打算客气了,万一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也好帮忙。
看着这样美好又天真的姑娘,齐雁来心生羡慕,也想要守护好这难得的纯真。
她已经没有的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