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倾斜进窗檐,很静,像是也撒上了雪,而地板上只有一滩影子。
然后,她听到他的心跳声。
像是很早很早之前,他们第一次确认身份那样,他斩断了自己的迟疑。
他说话没有半点悲哀与彷徨,直接的言语,像是飓风,像是惊起大洋彼岸暴风雨的蝴蝶振翅。
许栀乌黑的眸中涤出干净澄澈的魂灵。
她眉间分明娇柔,烛火漫成一汪凝脂色,错杂着月的冷清与橘光的炽热。
他墨色的眼睛深深望着她,上下转动,要把她望进心里。
“你可以试着信任我。”
李贤嘴上说得恳切,动作却没由来的蛮横。
不等她回答,她被忽然收在双臂之间,说话时,药酒的酒气也萦绕着到她鼻中。
下一刻,他埋首在她颈肩,落在她颈侧的呼吸也越来越重。
她不知道自己和几年前比起来有什么具体的变化,无非是长高了点。她不是没被他抱过,只是这次好像有些不同。
为了掩饰腰际被搂住的异样,她也担心一推碰到他伤了,便由他抱着。
许栀脑子没那么多逾矩的规训,只道是抱便抱了。
反倒是李贤自己觉得不妥。
松开她的时候,她眼中已隐去一霎时的晃动。
任何时候,就算生死关头,她都永远都是这样淡然处之。
李贤把这种淡然看成寒光,当成她的眼瞳偶尔微泛着冷意,这种凌厉近几年越发见长,尤其是她白日命令杨端和把韩仓就地斩杀之时,寒冷晦暗,让人如临深渊。
她却时而惯用一种温和谦逊来伪装自己,常令他想起来一个人,他同样也有这种泰然自若的神色。
“月余不见,张良把你教得很好。”
许栀笑笑,“不如你教得好。”
他微微怔住,只听她道:“你教我在他人面前不可随意袒露真心,又教我不要以身犯险,还教我要惜命。”
她是听进去了,但李贤却全部将这些话抛之脑后。
她将几日前的揣摩直言不讳。
“张良能成我的老师,你不应该乐见于此?我本左右也想不通父王为何要让他做我的老师却又不给他少傅的官职。现在我想通了,”
扬起张精致的脸,眼中飞浪洒过白沫的水花,她一笑,宛如雪中红梅,鲜色月季。
她垂眸,“章邯,吕泽二人会在雍城队伍之中,这是巧合吗?”
李贤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她说:“我不知从何处确信大人不会背叛我。”
对许栀来说,李贤确实是最没把握的人。
她这话一出,室内就只留下了咔嚓咔嚓的烛火声,她以为他顶多就是会解释,然后再说说他留在邯郸城的初心。
“公主这算是在为张良而质问我?”
李贤挺好说话,也有些不好讲理,通常阴晴不定,教人拿不准他的心思。
她当他还是个伤员,又或者又陷入了自我证明的漩涡,便想需要多加阐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