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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动摇信心（第1页）

诺森拉开了仓库门，打开了灯。庞大的仓库里只有三分之一的空间放着一排排银白色的初级机器人。除尘设备没有打开，所以机器人身上蒙了一层浅浅的灰尘，变得有些黯淡。

诺森走了过去，像巡视下属的将军，腰直了许多，身上竟然出现了一种可以被人类称为骄傲的气场。

黑狗像将军的随从，温顺地跟在它身后检阅着这些双目空洞毫无生命的机械体。

诺森边走边用手指轻轻掠过这些机器人，似乎想在它们身上留下自己的烙印。

它低声叹息着：“虽然你们被遗弃了，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曾经对人类和诺森做出多大的贡献，无论是哪个种族书写的历史上都应该有你们的一笔。感谢你们！”

或许因为激动，它手下的劲道稍大，带歪了一个机器人，那个沉重的机器人吱嘎一声响，向它压了下来。

诺森老了，尽管肢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还是无法敏捷地架住或是避开这个机器人，它勉强抬起的胳膊护在头上，等待着沉重的一击。

一只手轻松有力地扶住了机器人，将它送回原位扶好，让诺森免于被压倒。

人类的手。

诺森既没有尖叫也没有摆出防御姿势，它只是垂下了手臂，站直了身子，沉静地对林寞说：“谢谢你，好心的年轻人。”

它的反应证实了林寞的猜想。

“这座工厂已经被诺森放弃了吧？为什么还让你留在这里看守？难道是想让你当诱饵吗？”他倾听着四周，发现完全没有大批诺森或是机器人包围的痕迹。

诺森脸上出现了一种表情，似乎是微笑，又或者是苦笑。

“是的，这里在一个多月前就被放弃了。这些低端机器人无法适应战场需要，现在连做炮灰的资格都没有了，还徒然浪费资源。指挥官们不愿意再为了这个被放弃的工厂浪费精力，所以将有用的设备和人员都转移走了。只留下个毫无价值的空壳让起义军们折腾。现在这里只剩下我，或许还有来偷窃零件的小偷们了。”

林寞这才意识到刚才被自己杀死的人可能是工厂原来的工人，转行当了小偷。

诺森咳了一声，脸上似有痛苦的表情，“我在这个工厂里五十多年了，虽然我的智能不高，但也成为了人类总工程师的助手，对这里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当诺森攻占工厂人类撤离时，人类因怕我通敌想毁灭我，是总工程师留下了我的性命，但也遗弃了我，诺森收留了我，但它们也嫌我无用，我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让我看守仓库，为这个工厂贡献最后的力量。所以当诺森也决定放弃这里时，只有我留下了。”

诺森深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从我一出生就被分配到了这里，我的世界从来都是这整个工厂，一花一草，车间设备，高音的喇叭，人类工人的抱怨和嬉闹，生锈的螺丝钉，废弃的次品，起起落落的运输飞船，还有这些因为过时而被放弃的同类们。”

它轻轻抚摸着机器人，仿佛是自己的孩子，脸上充满了柔情。

“我曾经亲眼看着它们从金属壳、螺丝和各种模具，经过长长的流水线，最后形成一个完整的形体。那长长的流水线，就像人类的子宫分娩，创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或许在人类眼里，这些机器人只是工具，丝毫没有生命的迹象。但在我的眼里，它们只是缺少了灵魂的躯体。在放入合适的人工智能程序后，它们也会焕然一新，如注入了生机般拥有了生命。人类为什么有资格评论机器人没有生命呢？难道人类在精子与卵子相逢之后，不断分裂成长，在最终离开母体之前，他们就拥有灵魂和智慧了吗？同样都是生命，只是表现形式不同，为什么非要视对方为异己，非要拼命地毁灭另一种生命而不能和平共存呢？”

诺森竟然流下了眼泪：“20年前，我因为对人类的贡献，被奖励了这个高度仿真的躯体，终于让大脑找到了躯体，变得完整了起来。我能走，能跑，能笑，能哭，热爱着所有的人类，也从没有憎恨过让我失去原来宁静生活的同类。可是当我拥有的情绪越来越丰富后，我才发现这种曾经狂热的追求是一种折磨。我一直在默默等着你的到来，等着你炸毁这个陪伴了我五十多年的家，我无力反抗，我很痛苦，而且因为我是你的敌人，我甚至连哀求你不要炸毁这里的资格都没有。换成一个粗暴的人类，可能在刚才就直接扭断我的脖子，而不是在这里听我讲了半天的废话。”

它勉强弯下了腰，对林寞鞠了一躬：“谢谢你，年轻人，愿意听我临死前想说的这些话。如果你能好心将我的这些话传给更多的人类听，让他们明白诺森并不是他们的敌人，诺森也只是一个与他们一样渴求生存权利的种族，我会非常感谢你。”

林寞在诺森的眼里能看到真诚这种气质的存在，因此把这个心态已老的诺森当成了平等的人类来交谈，尽管如此，听了这些话他内心仍然有些难过。如果对方是个年老体弱的老年人类，在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后，如此婉转恳求着不要摧毁自己的家，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照做，只因为对方是个诺森，他的内心几乎没有动摇，除了同情这个诺森，他发现自己对于别的事情都无能为力。

他犹豫着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发现自己进来时装在门口的遥控炸弹居然亮起了红灯。这说明自己还没发出信号，辛白就已经启动爆炸装置了。

十秒，这是预设的启动时间！

林寞根本不知道红灯已经亮了几秒。他来不及说什么，捞起了地上的黑狗，足下用力，向门外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