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安奇道:“苍玉?那个镇守羽山的将军?”
“嗯。”
离安不明所以:“却是为何?”
静窈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的浅笑:“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事情百般扑朔,万般迷离。有些事太巧了,有些事却又不应该那般巧合。”
“且我近来悟出了一个道理。有时候伤害你人,往往便是你一直保护的人,这样是否显得更加可悲而残酷?”
离安此前一头雾水,此刻终于接了一句:“文人说,我心照明月,明月却照着什么?”
离安魔君素来不爱读书,堪称此刻绞尽脑汁憋出这一两句箴言,叫静窈觉得他很是不容易。
离安再度不明所以,问道:“丫头,你在说些什么?”
静窈便无奈地笑起来:“没事儿,你便当我是在呓语罢。”
离安亦含笑摇了摇头道:“我如今瞧着你的模样,倒有几分做母亲的样子了。”
静窈的双手轻轻伏在圆润的腹上,格外端庄:“为母则刚,何况雷泽皇族乃大地之母。为了我这腹中孩子,为了这天下苍生,我只得如此。”
离安回了大荒,已是旭日初升之时。他因心中惦记静窈的嘱咐,故而未曾先回相柳云宫,直接赶去了榣山神宫求见清衡帝君。
清衡前番因听闻静窈与擎宇的婚事而气结入腑,内伤吐血,近日来便将养在朝暮殿中。
殿中仍是雪松气息,仿佛仍有浅浅的梨香涌动,身旁却没了那娇柔的身躯。
清衡的神思有些倦怠,英挺的面容显得苍白而憔悴,若非十数万载来勤勉修习的神力勉力支撑,恐怕早已筋脉尽断,血气逆涌而亡。
离安魔君数万年来对榣山神宫俯首低身,事事敬奉,今日却显得有些冲动而逾距。
清衡在朝暮殿的青玉案上批折子,离安魔君行过礼,便开门见山问道:“臣下放肆,斗胆敢问一句,帝君晓得帝后的脾气秉性,一向倔强又爱死撑。臣下不明,为何帝君要如此佯装狠心将她赶回雷泽?”
清衡帝君却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怀了身孕。”
离安目瞪口呆:“原来……帝君竟知道。”
清衡冷冽的目色里漾起一丝温柔,嘴上却凌厉道:“废话,本君做过的事情,本君怎会不知道。”
离安魔君心下五味杂陈,叹了半日,方道:“恕臣下多言,帝君对帝后情深义重,又何必如此做派,叫她心伤。”
清衡提笔的手一顿,宣纸上便是一点斑驳:“离安,你同本君与静儿都交情匪浅,本君便不怕说一句实话。”
“那日辉耀帝君将她带回雷泽之国,本君原欲作罢,却不想她这般勇敢果决。”
离安魔君“嗐”了一声,摇头叹道:“帝君如何信不过娘娘那倔脾气。”
“此前静儿已身受重伤,如今又有了身孕。我怎会不晓得青丘一事,皆是我连累于她。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天族与我大荒开战在即,倘若她再留在大荒……”
他欲言又止,终于含悲道:“我毕生所求,唯有……她好好活着。”
他说这话时,不再似一个睥睨天下的三界共主,令万妖万魔俯首称臣的清衡帝君,只是大荒之中寻常一个夫君,一个父亲的模样。
离安终于叹了一句:“可帝君你晓不晓得,她即便是死,也是定要与你死在一处的。”
他棱角分明的俊朗面上漾起温柔一点笑意:“我知道,我亦承诺过她,是生是死,不离不弃。可如今不同了,她有了孩子,即便没有我,她也会为那个孩子好好活下去,她才九万岁,还这样年轻,我不能如此自私。”
“倘若早知今日,当年我必定不会向天帝求娶她。”他一点苦笑,失了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连带着清明的目色,亦略略有些涣散。
离安魔君见惯了清衡帝君十数万年来的淡泊模样,不免亦心生感伤,开口相慰道:“臣下不信,帝君不会不知,倘若早知有今日,娘娘也一定不会后悔嫁与帝君。”
“可我只怕……那小丫头,最是重情重义,却也最是冷心绝情。我同她虽有半生之缘,可来日……若还有来日,我却怕她再也不要我这个狠心的夫君了。”
清衡说罢,面上竟是极力自持的神色,那话音甫落,竟然猛烈咳嗽了起来,一口鲜血又呕在那雪色的衣襟上。
伽罗辅弼清衡十数万载,自是忧心如焚,却不得劝法,只好跪下道:“帝君心系娘娘,娘娘聪慧如斯,又怎会不知。”
清衡只是无言,清眉朗目间多有疲态,一张俊朗面孔竟是苍白得可怕,只挥了挥手示意他二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