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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记酒馆(第2页)

等他一闲下来,算了算年份,才发现女儿已经快到双十年纪,是该找户人家嫁了。他四处托媒人帮女儿寻亲事,可别人家都嫌他姑娘太泼辣。暗自责怪自己只顾着酒馆的生意,疏于对女儿的关心和管教。

孙秀娥九岁那会儿,邻居家几个小郎君来抢了她手里的糖葫芦,她把那几个人都揍得鼻青脸肿,有一个胳膊都脱臼了。孙老爹赔银子又赔汤药,还挨家挨户给人道歉。再大点十三岁,店里生意忙,有一个扒手混进来,趁着孙老爹不注意,把柜台上没来得及收捡的银子摸走了。孙秀娥眼尖,追了那人五条街,不但把银子抢回来,还把那人揍得跪地求饶喊姑奶奶。

在这临安的大街小巷,老少妇孺都知道孙家大娘不好惹。寻常铺子偶有小混混吃白食的,在孙记酒馆不可能发生这等事。

这两三年里,孙老爹为了给女儿找个夫婿,还花了不少钱。只是银子花出去了,都没有回响。他坐在后院里,听着厨房锅铲碰撞的铿锵声,望着那箩筐龙眼犯愁。我家姑娘这般勤快能干,为何就没人有家肯要呢?

孙老爹知道女儿脾气不好,有时性子撅起来,他这个做爹的都管不住。他有劝过女儿要改改自己的火爆起来,别人家娶媳妇,都喜欢听话温顺的。若再找不到夫家,到了三十更难嫁了。

酉时正刻,客人渐渐吃过,孙秀娥才得歇下来吃饭。后院支了一张长桌子,平日里酒坊工人和店里伙计都在这里吃。这会儿酒坊的工人已经吃过回家,店里伙计也是轮流吃过了,只有孙老爹等着女儿一起用饭。

“爹,你身子不好早该吃饭的,别到时候肚子疼又要上医馆抓药。”

孙秀娥手捧一个大碗,米饭堆得冒尖,拿着筷子夹菜扒饭。坐在长凳上,一条腿着地,另一条腿放在长凳上。

看到她不拘小节的样子,孙老爹想叫她把腿放下去,吃饭慢着点,声响别太大,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她这吃饭抬脚的习惯似是从小时候的有的,说了无数遍就是改不了。她吃饭这么快不也是饿得?在厨房里一忙活就是近两个时辰,往往水都没工夫喝一口,一直站在灶台前,手也没停下来过。

自己也是过来人,知道在厨房忙活了半晌,累得怕是能吃下半头牛。

一碗饭还没吃过一半,前堂伙计又高声喊道:“招牌酱鸭,千菜焖肉,油焖笋嘞——”

孙秀娥口里的饭差点噎住,眼睛鼓了鼓,起身咽下饭应了一声又回到后厨。

一刻钟后,孙秀娥又回到饭桌上来。她这时注意到父亲忧郁的目光,吃着饭一边问道:“爹,你怎么不说话?今儿是不是又上刘家说亲去了?如何?”

孙老爹暗暗叹气,愁眉不展。瞧这样子,孙秀娥也猜到了父亲说亲未果,她嘴一撇眉头舒了舒,似是预料之中。

“我叫你别去别去,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他刘家不过是做木匠生意的,本姑娘一月挣的定他们家两三月,要我扔下爹和酒馆不顾,绝不可能。没人要我就一直守着这酒馆,给您养老送终。我能养活自己,不嫁人就不嫁人罢,又不是没了夫郎活不起。”

孙老爹一听拍桌道:“胡闹!哪有姑娘不嫁人?那是要给人戳脊梁骨的!你娘走得早,小时候你也在街上挨了不少指点,难道要让人一辈子瞧不起吗?”

孙秀娥历声质问道:“谁敢?谁敢在本姑娘背后说三道四?嘴给她扇飞!”

她眉头一拧,带着怒气的眼神似是要把人吃了。

孙老爹一语凝噎,闺女这个脾气他最是头疼。

吃过饭后,孙秀娥坐在箩筐旁剥龙眼,手十分利索,眨眼的功夫就能剥完一颗。她手没停下,抬头望向一旁坐着的孙老爹:“爹你先回去吧,我今晚要泡酒就不回去了,等会儿就在库房小床里睡。”

她早在上月就瞧上城外一户人家的龙眼,跟人商讨后付了半吊钱,等龙眼成熟后来知会一声,她自己去摘。厨房柜子里有去年存的桂花干,用龙眼桂花泡酒最是养胃疏肝。

孙家是开酒坊酒馆的,祖祖辈辈无人不嗜酒,孙老爹若是哪日不喝上一壶,夜里睡觉都觉得浑身不自在。郎中说过酒不可多喝,孙秀娥把酒坛子都看起来,店里有多少酒坛子,坛子里酒或多或少,她都是有数的,每日只给父亲温一壶。

做女儿,孙秀娥是无可挑剔的。

从孙老爹病后,家里店里的重活累活她全都包揽起来,就算忙着店里的生意顾不上家,她也花钱雇了一位丫鬟在家洗衣做饭给孙老爹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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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夜里暑热,孙老爹睡前忘盖被子,早起时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正好今日是要去医馆拿药,平日都是丫鬟小翠去拿的,顺便过去想让郎中诊诊脉,若不打紧回来热一壶酒睡一觉便是。

济世堂在最繁华的长安街上,先生姓丁,祖祖辈辈在此行医。孙老爹上济世堂来,若是丁先生得闲,两人说不完的话。

与孙老爹一样,丁先生也是操心女儿的婚事。他家有个姑娘,闺名月梅,比孙秀娥小五岁,两个姑娘自幼相识交好。孙秀娥身材娇小玲珑,而这丁家的姑娘身材高大肥胖,一个能定两三个孙秀娥。因为过于肥胖,也难说亲事。

丁先生给孙老爹看过,确实是夜里受了寒,加之上了年纪显得格外难受些。店里丁月梅在帮忙给孙老爹抓药,知道他受了寒,舀了一罐子秘制的药酒,驱寒最是有效。

跟丁月梅闲聊了几句,见铺子上还有人,孙老爹不便多扰,提着酒罐子和药包准备回去。

“丁大娘,王老爹的药好了吗?”

柜台前来了一位高大的书生,身着鸦青素面长衫,瞧着有点寒酸的书生气。视线上移,男子天庭饱满,面宽耳厚,与这素衣长衫不怎搭调。

孙老爹迈出去的脚忽然停住,定睛一看。

“这不是肖四郎么?”

男子拿着药面色匆忙看了孙老爹一眼,认出人来谦和有礼弓腰问候道:“孙掌柜,多日不见,您近来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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