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青偃话也多了起来:“谢旌,你是不是觉得许汉清很不是东西,琬琰很傻?”
谢旌反问:“难道不是吗?”
“不是。”青偃摇摇头,指了指谢旌,语气似也染了酒,带几分醉熏之意:“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背后都是悬崖。可是谢旌,你不一样,你无论从哪里走,都是康庄大道,再难也是柳暗花明。”
她又指了指自己,自嘲一笑:“我呢,无父无母,在这世上了无牵挂,我怕什么?除了死,还有什么大事?”
“可是许汉清和琬琰不是。许汉清他有寡母,有抱负,他不能同你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琬琰呢,从小到大都活在条条框框里,她不可能像我一样,提着把刀,要么把许汉清劈了,要么逼他跟自己远走高飞。”
“所以啊,我理解他们。”青偃拿回那瓶伏特加,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谢旌忘了阻止,他不知道,青偃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青偃长长叹了一口气,又道:“人活在这世上,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每天一醒来,有烦恼,也有喜悦。”她看着谢旌,说道:“像你这样,像我这样的,都不正常。你,是别人仰望的天之骄子,而我,只不过是尘埃里的一滩烂泥罢了,有什么所谓呢——”
谢旌皱了眉头:“没人觉得你是。”
青偃又倒了杯酒,喝了一口,笑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两只熊吗?杀了母熊后,小熊踉踉跄跄地爬到母熊的尸体边,不停地蹭着母熊。我拿着刀,也是犹豫的。可是,看看我自己,我想,与其让它孤零零地在世上摸爬打滚,不如趁早投个好胎吧。”
人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日身上有多痛,她已不记得了。但是,她却记得山洞外的雪,纷纷扬扬一直一直下。她在山洞里,饿得生饮熊血,一边喝一边想:她这样,和畜生有什么不同?
谢旌看着青偃,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不相信所谓的感同身受,一个人,永远也无法真正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能体会到青偃那时的恐惧、绝望,还有不得不活下去的无奈。
他查过她,除了狗头坳那几年,她十五岁之前,几乎是空白的。他不知道她幼年的时候,家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跟师傅流浪的那些年,又经历了什么。如今听她说这些,他多少能明白,那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说自己什么都“不怕”,并不是真的不怕,而是怕已无用。就像此时的叶琬琰,遭遇情伤还能抱着人哭,可她如果遇到这些,她又能抱着谁哭呢?
她恐怕连哭都不敢哭吧。哭了,会饿,饿了,要吃东西,她去哪里找东西吃?
想到这里,谢旌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他拿走青偃面前的伏特加,直接倒了:“别喝了,这酒喝醉后难受。”
也许是六十多度的酒太烈,也许是刚刚又喝了杯别的酒,两种酒混合后醉得更快,青偃觉得自己头有点晕,连带看谢旌也有了重影。
她揉了揉有些沉的眼皮,对谢旌说:“我有点困,先睡会,琬琰醒了叫我。”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子缩在沙发上,用手抱着膝盖,脑袋枕在膝盖上就闭了眼睛。
谢旌苦笑,她连睡个觉,都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怕她着凉,他出门叫服务员拿了条毯子来,给她盖上。
靠近她的时候,谢旌看到她的嘴微微张着,那唇瓣粉粉的,嫩嫩的,像上好的草莓奶油,他忍不住想闻闻它,亲亲它。只是一低头,却又蓦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