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与宋祁分别,下午晌便到了苏家了。
还是老太爷留下的大宅子,红漆木门,颜色有所剥落,门口两只石狮子甚是气派,不过一只掉了耳朵,另一只不知被谁家小孩涂花了眼睛。
乍一看与家道盛时是一样的,实际上,差远了。
就连这宅子,当初也差一点就被官府给抄了,若不是她去了姜家那个活人墓,只怕一家子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苏卿霜的手抬起又放下,反复几次,采芹看不过,上前问:“我来替夫人敲门吧?”
“好。”苏卿霜后退一步,目光紧盯着门缝不放。
“咚、咚、咚”三下。
过了一会儿没反应,采芹打算再敲,门却刚好被打开,蹒跚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来,眯着眼睛十分困倦,似是午睡方醒。
苏卿霜认得他:“平师傅。”
平师傅是苏家的门房,从小苏卿霜偷跑出去顽都是他瞒着,不叫夫人知道。
他揉揉眼,想自己是不是睡糊涂了,竟瞧见出嫁的五姑娘站在门口。
“你……”他迟疑。
苏卿霜不觉眼圈一红,赶紧打住笑了,走上去挽住平师傅的手,甜甜道:“是我,五丫头。”
老人家怔住,睁大眼睛好好打量了苏卿霜一番,一双皮肉发皱的手想要摸摸苏卿霜的脸,忽然反应过来,颇不好意思的想要收回去,苏卿霜却主动握住,贴上自己面颊,含泪笑道:
“您身子骨可还康健?可受什么委屈了没有?”
老人家一笑,门前两颗门牙早掉了,说话漏风:“我很好,你可好?五丫头不容易呀,你姐姐妹妹都有三朝回门,只你没回来,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她自然是没有回门这么高的待遇的,在姜家人眼中,她算哪门子媳妇?
“这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进去。”
到了门房坐下,平师傅给她沏了碗茶,远不及她平时喝的,她却不在意,一口一口的喝完了。就像小时候,她受了委屈到平师傅这里来哭诉,平师傅也端的这样茶给她。
似乎什么都没变,但,他们都清楚,回不去的。
平师傅告诉她两年来苏家发生了什么事儿。自她嫁出去,便没兴趣理苏家的事儿,因此平师傅说的她都不知道,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你妹妹嫁人了,嫁的是咱们县的一个秀才,叫冯方平的。人模样还不错,就是家里穷,你妹妹陪了不少嫁妆过去,又是田产又是头面的。你爹开始不愿意,夫人就天天的吵,家里没一天安宁,最后只好按夫人的意思,又添了不少。”
她妹妹,是嫡母所生的小女儿,名唤苏霁月。嫡母的样貌一般,这丫头随的她母亲,自然也谈不上漂亮。模样平常的落魄商贾之女,嫁个秀才,也算差不离。
“她过的好不好?”虽不喜欢她,但起码的问候也不会少的。
平师傅叹口气,坐在摇椅上摆手,“别提了。他们把六姑娘嫁过去,其实是指望这冯秀才能个举人,弄个官当当。可是这冯秀才一点不争气,六姑娘嫁过去后,他不缺钱了,挥霍无度不求上进。六姑娘把钱藏起来,总能被他翻着。最近几天,我听她们嚼舌根,说冯秀才正百般劝六姑娘把庄子卖了,否则他身上没银子,就无法跟那些官老爷打交道,在学友面前也没面子,甚至还威胁六姑娘,不给他钱他就不参加明年秋闱。”
苏卿霜好笑,“竟有这样的事儿?这人也忒无赖了,一个大男人自己没本事挣钱,竟逼着自己媳妇卖嫁妆?”
“正是呢。”平师傅抿一口葫芦里的酒,咋咋嘴道:“你是没瞧见,六姑娘瘦的那个样儿,面颊都陷了,眼下一大团乌青,常常是红着眼跑回来的。”
忽顿了顿,压低了声道:“我听她们里面服侍的人说,有一次六姑娘在这边换衣服,后背上一块一块的淤青,好生可怕。你说说,这姑娘遭的是哪门子罪,碰上这么个人。”
老头子叹息摇头。若苏家还如以前那般,五姑娘六姑娘都不必吃这些苦。
苏卿霜默默,她对苏霁月,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毕竟这丫头比她年纪小,欺负不了她,顶多就是告告状。再者,苏霁月性子懦弱,跟她两个姐姐比起来,算安分的了。
“既如此,和离不就好了?”
“和离?”平师傅似乎很惊讶苏卿霜说出这话,“和离了,你妹妹的名声也就毁了,谁家还会娶她?再说,夫妻之间总会有点矛盾,熬一熬就过去了,何必闹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苏卿霜笑笑,没有搭腔,只道:“过两天我去瞧瞧她。”
“好、好。”老头子喜悦欣慰,捋着白须笑道:“姊妹间多多来往才好。对了五丫头,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姜家竟放手让你走?”
“恩。”苏卿霜不想说太多,起身问:“我娘呢?我娘在家里吗?我去瞧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