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云别剑尊骤然上前,握住贺云起将要出鞘的剑,诘问道:“你我多年师徒情谊,你要拿为师送你的照影剑指着为师么?”
贺云起眼眶一红,却仍是神色决然,道:“万归宗多年教诲,徒儿谨记于心,可这十年恩义已偿,我于万归宗,于人世,再无亏欠。”
“唯独师尊,师尊……”贺云起眼眶愈红,连声调都带了颤。
他说。
“我自十年前,便立下心魔誓,纵是身死道消,亦不会再让人伤他半分。”
“……云起!”云别剑尊捂住心口,颓然一退,头一遭明了何谓心如刀割。
他视云起如亲子,待他有十分诚挚,数十年相伴,都不如君行舟这个旧师的出现。
云别剑尊颤着手,指向君行舟道:“他对你何曾有过半分真心……?”
“他种种行径,都是为了报复……报复我,报复道盟啊……?!”
他云别修行千载,这一生,唯独收过两个徒弟。
大弟子身死仡牢秘境,小弟子背弃宗门……
这百般滋味,竟叫他一个将死之人痛彻心扉。
君行舟对此,却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他对上贺云起通红的眼时,甚至还抽得出空来朝他一笑。
那笑是冷的,他无动于衷。
贺云起一僵,泪光愈盛,几近于哀求地看着君行舟,无声之中,在向他告饶。
骗骗我,求你……就是骗我也好……
可君行舟只道:“从前种种,皆为算计。”
贺云起手中剑骤落,原来心碎无声,只消他凉薄一眼……
云别剑尊眼里希望骤燃,忙道:“云起,你听见了?他若视你为亲徒,又怎会封你剑骨,纵你下山流离孤苦?”
“你好好想一想,为师待你如何,他又待你如何?为师殚精竭虑,只望你前途坦荡,他除了说话好听,还做过什么……?”
见贺云起一动不动,云别剑尊忙拾起跌进尘土里的照影剑,上前几步道:“云起,拿起剑,拿起它……为师势必护你周全……”
他的徒弟只是犯了个小错而已,只要他知错,知错悔改……他便还是他云别的徒弟。
可贺云起没接那把剑,他带着君行舟后撤几步,低声道:“纵是算计,可师尊待我的三分温情,也真切温暖了我平生……”
云别剑尊闻言,几近睚眦欲裂,他抽剑指向执迷不悟的徒弟,吼道:“贺云起,你怎的如此愚蠢?!
“他本就是你命中死劫啊!”
君行舟不言不语,只瞧向头一次毫无剑尊风度的云别,好似在看什么新奇物件的打量,更显嘲讽。
“云别老儿。”君行舟骤然开了口,悠悠道:“你可知你那大弟子是怎么死的?”
他的大徒弟?
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他了。
云别剑尊听来,一时间也有些恍惚,他嗫嚅片刻,只低沉喝道:“云起,过来,莫要再与这人族叛徒为伍……”
不待云别剑尊说完,君行舟已然开口道:“我杀他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捏碎你给的护身法宝呢。”
云别剑尊闻言,喉头骤然传来腥甜感,眼前小徒儿固执护着君行舟的画面与旧年徒儿新丧的画面重叠,他只觉一阵头脑眩晕,几乎要栽倒下去。
可君行舟的话仍在继续,他问:“你若当真问心无愧,如何这逍遥剑道修得你千年不得寸进?”
“若你当真以为天道不存,人道便可横行,为何这报应,都报到了你徒弟头上?”
“……够了,够了!”云别剑尊越听脸色越难看,他面目狰狞地扑向前去,欲要扼住君行舟咽喉,让他再吐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