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坠,亦有再东升之时。”
不知哪个近侍说了一句。
曹操大笑,随后又摇头:“东升再起之日,或许不是昨日西坠之日呢?哎……说这么多也无用,我倒是盼着这太阳赶紧下去。”
他眯了眯眼睛,稍微挪了下身子,以让他更好的休息,恢复体力。
属吏、将士们也珍惜着为数不多的时间歇息。
四处竟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曹操眯着的眼睛渐渐闭上,似乎要睡着了,又突然猛地睁开,强行振作。
“哎!”
他重叹一声,旋即愤怒,将水壶摔在地上。
“什么狗屁大丈夫!”
“人生光明下,到头来却要借黑夜庇护,莫非老天也在嘲弄我曹孟德么?”
众人默然,没有人敢接话。
曹操就是如此,喜怒无常,这时候千万触不得霉头。
“大王何必气馁?”
不过也有例外,短暂消失的荀攸忽然开声,身后还跟着一人。
曹操抬了抬眼皮,盯着他发笑:“都到这一步了,公达是还有什么要教我的么?”
“不敢。”荀攸拱手,同样笑道:“是大王自己说过的话罢了。”
“我说过什么话?”
曹操嘿了一声,又向前去将水壶捡了起来。
用袖子擦了擦壶口,不嫌弃的又放在嘴里啄了起来。
没办法,条件现在,没酒没娘们,只能啄啄这口白水解闷了。
“大王曾以英雄比龙,称‘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如今大王虽受困于此,成了一条困龙;再过数日,或有不忍言之事发生,便成了一条死龙。”
“荀公达!慎言!”有人怒喝道。
“诶!无妨!都是实话,公达你只管说。”曹操连连摆手。
“困也好,伤也罢,便是死了又如何?”
“即便大王再有东升之日,甚至一统江山,开千秋之基,也难改有朝一日,黄土盖头。”
“所有人都会来,所有人也都要走,这是亘古之理。”
听到这,曹操笑了:“公达已在宽我的心,好教我安心赴死么?”
荀攸轻轻摇头,继续道:“您来了,您走了。”
“来时朝霞灿烂,光照诸天;走时红芒西坠,余波耀夜;恰如龙升龙隐,何惜之有?”
“不曾平庸,不堕凡俗,人终一死,得以此生塑此龙形,留于后人观之,何憾之有?”
曹操闻之失神,又渐渐回神,随后那象征性的大笑声再度响起。
他指了指自己:“公达看来,我是真龙?”
“纵非真龙,亦是蛟龙,后人观史时,曹操二字,亦是褶褶生辉,光照一时。”
为尊者讳,荀攸直呼其名,是为大不敬。
但曹操丝毫没有为之生气,反而开怀不少。
“有公达这番话,即便我的头颅挂到南阳城门时,只怕也是带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