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召官随着陆宴礼和宁以卿来到梨岚院,只喝了一杯茶,便起身要走,宁以卿连忙上前挽留,他却连连摆手,只是一笑,旋即道:“今日咱家来此,除了宣旨,还带了圣上的口谕。”宁以卿与陆宴礼闻言皆肃然以待,她微微一撩裙摆,立时庄重地跪拜倾听。传召官忙伸手去扶,“夫人不必如此,圣上说了,侯爷有腿疾在身,而您嫁入侯府后,侯爷这么快便醒转,想来您在此间是立了大功的,所以二位无需跪接口谕。”宁以卿仍旧手掌覆盖放于地面上,额头触于手背,恭敬道:“照顾夫婿身体本是分内之责,何况天子口谕,我夫有疾不能跪迎,臣妇一于社稷无功,二则身体健全,焉有不拜之理?”传召官微微怔愣一下,随即放声笑了几声,今日宁以卿几番言语动作,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刮目相看。宁家一介商贾,没想竟能教出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儿。这倒是个趣事儿,回去必得好好禀报到圣上跟前。他索性也不再强求宁以卿起身,只弯着腰供着手对二人道:“圣上命侯爷十日之后入宫觐见,对了——”他目光扫过地上的宁以卿,又看向陆宴礼,笑着道:“圣上说,侯爷如今腿脚有疾,独自入宫怕是不便,还请携夫人一起,烦劳夫人一路看顾。”宁以卿闻言,连谢恩都忘记,一时脑中空白,竟怔怔跪拜在原地半晌不曾动弹。还是陆宴礼及时出声谢恩,又轻声连唤两句“夫人”,宁以卿这才回过神来,一连三次叩首谢过圣恩后,才从容起身。陆宴礼留意着宁以卿的神色,见她眸中微微有一丝慌乱担忧,心下也了然几分,便开口道:“烦劳圣上替我忧心了,只是我家夫人胆子小,且不曾面见天颜,只怕在宫内失了规矩……”传召官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以夫人的品性气度,侯爷大可不必担心。何况咱家方才也说过,夫人照顾侯爷有功,圣上说了,就当是寻常觐见,只说家常,让侯爷夫人放心,到时不必过度拘礼。”说罢,他探头往门外看了一眼,“时候也不早了,咱家也要回去复命了,侯爷夫人,那咱家就告辞了?”宁以卿强作镇定,低着头恭敬笑着,“夫君身子不便,我送大人出去。”待送走一众内使,宁以卿携着林双回梨岚院的路上,还能听到芝兰堂那头哭天抢地的声音。宁以卿驻足听了一会儿,这林氏精气神倒是足,挨了二十杖,此时还能大动干戈地打骂奴仆。林双见她出神,开口道:“大夫人也真是……为何会想到在这种事上做手脚?那香案是谁摆的,一查便知。她何苦想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法子?”宁以卿眼眸中带着复杂情绪,只淡淡道:“因为焚香敬告之礼本就是侯爷内眷的职责,如若我那时真的无香可敬,传召官必须依律责罚于我。到那时,香案是谁摆的,根本不重要。”林双点点头,“好在娘子谨慎,提前让奴婢备好了香带在身上,否则今日,只怕这杖板就要落在您身上了。”宁以卿早在梨岚院准备接旨事宜之时就曾想过,林氏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她既要摆香案,自然只能从这与她相关的事上做手脚。只是她那时虽做了准备,但心里到底还是觉得,林氏不会蠢笨至此,犯上不敬是多严重的罪名,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是为了保全自家儿子前程,林氏想必也不会兵行险着。但她还是高看了林氏的脑子。宁以卿无奈摇头,又叹了口气。若说林氏蠢笨,前世的自己何尝不是?明明有大把的机会能为自己分辨挣脱,却总想着三从四德、夫为妻纲那一套,只妄想着尽力求公婆满意,让陆淮之能与她好好做完一世恩爱夫妻。真是其蠢之至!走到梨岚院内,陆宴礼不知何时自行出了屋子,坐在院子里那棵梨树下安安静静地等她。天已经全然黑了下来,灯火昏暗,萧瑟的秋风阵阵刮过,陆宴礼安坐在轮椅之上,那身朝服朝靴还未换下,宁以卿今日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此时一看,才发觉衣袖腰身都宽了许多,有些地方空空荡荡,显得他身影更是单薄萧索。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几日里,总觉得陆宴礼的脸色不好,如今在这灯火下看去更甚,一张脸上此时已经不剩多少血色。宁以卿有些担忧,转身低声吩咐林双:“你去趟宁府,问一下父亲母亲,丘伯伯何时才能到京。”林双领了命令便走了,陆宴礼也看向宁以卿,寡淡的神色从见到她那一刻,便又漾出些许笑意,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宁以卿走过去,沉默不语,陆宴礼看了她半晌,忽然悠悠开口。“夫人不愿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