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若低着头听他说完,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
季瑄赞赏地对他一笑,“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打人的那段视频,拍摄点就在张家,据袁静说,张春山每次打她,都是在家里他那间安装了隔音装置的卧室里,张春山既然很怕别人知道他家暴行为,那么这段视频就不可能是他自己拍下来的,这等于给自己的虐待行为留下证据。”
“从视频画面清晰度和角度来看,应该是专门的摄像头拍下来的,但我们先后两次搜查过张家,都没有发现张家安装过监控。而以张春山怕人知道的心理来推测,他更不可能自己给那间隔音装置的卧室安装监控摄像头。”
方新宇问道:“那会不会是张涛担心他妈的安全,悄悄安装的监控?”
陆安若摇头,“儿子知道老子家暴妈妈已经很多年了,他胆小怕事,从来没有为袁静出头、与张春山对抗过,反而选择了像只缩头乌龟一样不回家不听不看,他不敢背着张春山在家安装监控,他没那个胆量。”
她说话时语气一如往常,但季瑄却听出了隐约的恨意,而妈妈两个字却又出奇的温柔,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流露出截然相反的情绪,这让季瑄暗觉惊讶。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但陆安若神情冷漠如常,没有丝毫不虞。
他敲了敲桌子说道:“视频里面拍下了张春山多次虐打袁静,最早的时间是四年前,我估计上传视频的人,手里有张春山所有虐待老婆的视频,他只是把其中几次剪辑成了视频。”
“新宇和我带一队人到张家,重新搜索那间卧室,找出安置在暗处的监控摄像头。陆副再带一队人到物管处,去把前后两处大门案发当天我们离开后的监控拿回来,重新筛查可疑人员。”
“吴耕留下来再问问袁静,她既然没有杀张春山的想法,那她给张春山使用奥氮平的目的是什么?”
吴耕的不满就要撑破脸皮,劈头盖脸地向季瑄泼过去。
季瑄在他开口埋怨之前提高了音量说道:“如果对我的安排不服气,有本事就坐到我上面的位置去,如果没那个本事,就给我把嘴巴闭紧了别乱说话,免得我滥用职权把你边缘化,你还没地儿投诉我去!”
吴耕张着嘴当场愣在那儿。
他以前接触的领导们,做事都讲究留余地,即便是想处罚某一个下属,表面上对这个下属也会客客气气,背地里怎么处罚那都是另外一回事。
根本不会像面前这个新来的队长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前警告。
但吴耕作为南芜分局老资历的刑警,不知所措也只是片刻的事情,一呆之后立即跟着脖子吼道:
“我就是不服气,为什么你就带人去搜查现场,我却要留在局里审讯袁静?你有本事就把我边缘化!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大队长怎么了?大队长就有权利随便调动我的岗位吗?”
季瑄用了两天的时间了解清楚了南芜分局的人事关系,同时摸清了刑侦大队每个人的性格,他也给了两天时间让手下适应自己这个空降过来的队长。
两天时间已经足够了,他不打算再任由手下各自为阵,这不利于他开展工作。
吴耕是他想杀鸡儆猴的那只猴,没有多聪明也没有多笨,但却有着最不可思议的暴脾气,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底气,以为人人都能像方新宇那样,任由他的巴掌呼来呵去地打骂。
这也是他看不起质疑陆安若工作能力的地方,吴耕虽然在刑侦大队熬成了老资历,但据他了解,这么多年刑侦一线工作干下来,吴耕算得上功过各一半,如果严格计算的话,其实应该是过大于功。
他最大的功劳就是执行力,最大的过错也是执行力。
比如行动中分配给他的任务是守住巷口,但他会根据自己的判断,觉得可能守住外面岔路口更能有利于抓捕行动,他就会自作主张地移位到岔路口,从而放跑了罪犯。
这种错误不胜枚举,但他破案、抓犯人又总是冲在最前面,身先士卒,不可谓不英勇。
季瑄不喜欢他这种擅作主张,他需要的是在行动中的配合服从,这样才能保证队友的安全,才能保证行动分工合作的成功。
行动中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会影响全局,这个道理,难道陆安若作为一个副队长不明白吗?
也或许她确实不懂,去年才升任副队长,可能还没来得及锻炼出领导他人的能力,既然自己坐到了她上面,她就不需要这个能力了。
吴耕大嗓门这一吼,整个三楼的人都伸出脑袋来一探究竟。
季瑄那张从来到南芜分局就一直带着微笑的脸上,此刻已经泛上了丝丝寒气。
他看着吴耕淡淡地说道:“吴耕同志从此刻起调离刑侦大队,具体职位,等会儿由邱局决定。”
他骨子里的冷严肃厉在此刻都从那温和文彬的表皮下浮现了出来,与吴耕的大嗓门不同,他平淡无波的一句话却带着不容任何人置疑的果决。
那一刻,陆安若知道,他的这个决定,连邱局都不可能反对,吴耕是不可能再回到刑侦队了。
情急之下,她失声叫道:“季队!”
方新宇也跟着叫了声:“师傅!”
季瑄平静的目光一一看向他们,他的唇角甚至还带着笑。
但方新宇到嘴边的劝慰话在这样的目光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吴耕气恼得脸胀得通红,听见这声叫,直着嗓门骂道:“叫你M个B!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师傅吗?从这当官的来了之后,你就天天跟着人家后面跑着去舔他的屁股!这会儿看我倒霉了,才想起我还是你师傅了!”
方新宇被老前辈当面用脏话骂得如此不堪,羞愧胀红了脸解释,“不是,我跟着季队,是因为他会教我许多东西,我没有去……”
他脸皮薄,到底没好意思把舔屁股的话说出口,着急地想要再解释,就听见季瑄嘲讽地轻笑了一声,“新宇刚才那声师傅叫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