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琼友和陆丙以对待天子仪仗来迎接西北巡察大军,久久跪于黄沙中,礼仪挑不出半点毛病,等宣读完圣旨,二人才拉着柴子义进入固州城。
这几位都是八面玲珑的角色,嘘寒问暖,谈笑风生,手拉着手进入城门,虽然三人初次相见,可呈现出来的热乎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同逛过窑子的铁杆老友。
陆丙弓着腰谄媚笑道:“两千里路途,柴大人辛苦了。听闻圣人派您西巡,我和卜大人翘首以盼,有多盼呢?说句不中听的话,像是傻小子入洞房,心里似乎有爪子在挠,早一天见到您,就能早一天把酒言欢,早一天见到您,征讨西北就有了主心骨。其实我也是客,按理说不应当尽地主之谊,可保宁和固州仅有二百里之遥,又是领了剿贼差事,那陆某就以半个主人身份,一同来款待钦差大人。”
柴子义搭着对方手臂,柔和笑道:“陆都护客气啦,大家都是替大宁分忧解难,都是主,亦都是客,二位大人接过这份担子,肩头扛起了西北重任,圣人怕你们劳累,于是派我来出把子力气,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我这把‘柴火’,便是来给保宁军和陇淮军烧旺炉灶,等把叛贼郭熙扔进锅里,烧他个粉身碎骨。”
卜琼友轻笑道:“有劳圣人挂念,钦差大人不辞劳苦来到固州,请先移驾刺史府,容卜某略尽地主之谊。”
三人各自打起小九九,边走边聊。
陆丙笑着问道:“柴大人,听说这次巡查西北,是李相提议?”
柴子义疑惑道:“李相?有这档子事吗?我咋不清楚。柴某只是奉旨办差,领了中书省的诏令,才起身赶赴前线,那诏令确实是由李相亲笔所书,究竟是谁的授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柴子义已经打好了主意,这次西北巡查,无论是非功过,一律不争,把孝敬银子装好,把珍馐佳肴吃饱,这才是重中之重。李家少爷想干啥干啥,大不了最后替他背锅,杜相在碎叶城关着,李白垚只手遮天,难道替他儿子挡了祸事,他能置之不理?
所以陆丙的第一次试探,柴子义就给堵了回去。
卜琼友问道:“柴大人,离开京城之前,圣人可有授意?”
柴子义果断摇头道:“没,众所周知,圣人不喜上朝,八成的诏令都由中书省发布,这次巡视,圣人都没宣我入宫面圣,更没有任何授意,或许只是心血来潮,派我来给他老人家充当耳目罢了。”
卜琼友轻声道:“圣人既然没有下旨,那就是赐了钦差大人独断专行和便宜行事之权,以后西北战事,还望钦差大人多多指点。”
柴子义突然变得大义凛然道:“别!你们打你们的,我只是负责将战报呈递到京城,有任何商议之处,八百里加急发往凤阁,由李相定夺。”
柴子义的神色很坚定,大有别把老子扯下水的谨慎。
二名三品大员都是聪明人,钦差三句不离李相凤阁,看似撇清干系,言下之意自己说了不算,这次不远千里来到固州,其实是陪公子读书。
真正的巡察使,乃是李家少爷。
二人不约而同朝后张望,寻找李公子身影,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正主,只能就此作罢。
作为小东家卜屠玉,思乡心切,屁股才离开马背,就拽着李桃歌从侧门进入固州城,同道路两旁接驾的陇淮军将领和固州官员热情打着招呼,左一声叔叔,右一声哥哥,喊得腻乎,对方也把他当作子侄弟弟看待,拍拍肩膀,用马鞭轻轻抽下屁股,然后哈哈大笑,有关系亲近的,不停眨眼示意,嘴角泛起奸诈笑容,瞧那架势,似乎想等到天黑之后,请他去红袖楼春宵一度。
卜屠玉在本地名声不错,没啥架子,行事也算稳重,除了爱逛青楼之外,几乎没有劣迹可寻,这对于封疆大吏家的纨绔而言,已经算是德行兼备了,所以在陇淮军中备受宠溺,在百姓心中也是调皮顽劣的好公子。
二人抄小路来到刺史府后门,见到少爷回家,奴仆们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说狗卞不是东西,把少爷都伺候瘦了,卜屠玉和他们勾肩搭背,兴高采烈诉说着京城趣事,虽说地位天差地别,但亲如家人。
和豪奴忠仆闲聊几句,二人径直闯入厨房。
今日要迎接钦差,在刺史府大摆宴席,里面堆满珍贵食材,卜屠玉看到玲琅满目的本土美味,眼里放着光,口角流出涎水,多日没享用过这些了,路途中又尽吃些肉干和馕饼,早就馋坏了,索性直接站到灶台上,拎起煮好的驼峰,一口咬了下去。
厨子见状,非但不阻拦,反而撸起袖子开了灶火,一边哭泣,一边抡圆了胳膊炒菜。
少爷在外面饿成这般模样,他们于心不忍,管他娘的啥钦差不钦差的,先把少爷伺候好再说,于是用尽这辈子最精细的功夫,把菜炒的色香味俱全。
见到李桃歌愣在那里若有所思,卜屠玉停止了狼吞虎咽,喝了口酒润润喉咙,说道:“大哥,吃啊,一路光喝西北风了,嘴里淡出个鸟来,赶紧解解馋,要不然一会端到宴席上,可就轮不到咱先挑了。”
李桃歌扯了块炖牛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道:“我对美食无欲无求,能填饱肚子就行,你想吃赶快吃,等会还要赴宴,来到了固州城,擅自离席不好。”
“赴宴?”
卜屠玉坏笑道:“谁赴谁的宴?我是少东家,你是内定钦差,这间厨房,就是接待巡察使大席,咱俩吃饱喝足比啥都强,管他们干啥,虚情假意的模样,看着都反胃,和他们坐到一桌,从头到脚都难受。”
李桃歌微笑道:“起初我也不喜欢应酬,又假又无趣,可以后毕竟要入局庙堂,这套世俗学问必须要学精学透,没有养神定气功夫,哪来头角峥嵘之日。”
卜屠玉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我爹说再大的官,头顶也有人压着,官至一品又如何,不还是有圣人呢吗?这套学问得学,得好好学。”
李桃歌尝了块蹄筋,香弹软烂,顿时胃口大开,微笑道:“不忙,吃完再学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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